卓仲秋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心想爱情这玩意真是让人脱胎换骨。连江落这个渣渣都浪子回头了,但浪子回头金不换,卓仲秋不是那种会拿刻板印象看人的人。
她将江落表露的温柔理解成了对池尤的怀念,又看了眼江落的脖子,试探道:“听陆有一说,池尤昨晚出现了?”
黑发青年的脖子上被医护人员裹上了两层纱布,看起来有几分禁欲。他抬手摸了摸脖子,想起了上次和池尤的见面,面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是啊,他来找我了。”
一个要带走自己的恶鬼把自己脖子掐成这样,江落还能笑得出来,卓仲秋是彻底相信他对池尤心怀爱情了。卓仲秋头疼地揉揉眉心,“不是吧,你还能笑得出来?他来找你,是想要你的命啊。”
江落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固执地道:“池尤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他只是想我了而已。”
卓仲秋:“……”真是和那群谈恋爱上头的恋爱脑一模一样。
陆有一都看不下去了,他欲言又止道:“可是你的脖子……”
江落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轻轻地道:“这一定是他太激动了,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卓仲秋挪到叶寻身边,悄悄指了指脑子,“他是被池尤灌了迷魂汤了么?”
叶寻叹了口气,“他很喜欢池尤,又对池尤心怀愧疚,只怕池尤真的让他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就去死。”
“那不行,”卓仲秋当机立断道,“绝对不能让池尤杀死江落。”
即便是为了池尤,他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池尤做出这样的事。
这绝对不是对方的本意,池尤已经化成了鬼物,杀死爱人,让爱人来陪伴自己的念头或许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他们必须要阻止池尤,免得池尤恢复理智后想起自己做了什么,坠入后悔痛苦的深渊。
卓仲秋和叶寻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
白桦大学的老校区在市中心,市中心的地寸土寸金,因此老校区的面积并不大。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学院在最深处,江落跟着他们左转右转,不知道绕了多少次的弯,眼前的偏僻的角落里突然出现了一条先前没看到的崭新的道路。
江落心中升起了两个字:阵法。
小路后的景色豁然开朗,高大的教学楼建在半圆形的清水湖畔,成“玉带环腰”的风水格局。
花草树木每一处的位置都刚刚好,江落放眼一看,第一眼就在上空看到了许多似有若无的金色雾气,这便是风水宝地特有的祥瑞之气。
再一细看,天之气,地之灵,日月山川与草木花草,各个的生气灵气围聚在水边,竟让这处地方隐隐有龙脉之效,乃是上上之局,设计出这一处学院的人,绝对是个了不得的风水大师。
江落惊叹着往班级走去,而班级里的人也正透着窗户在看着他们。
簪着发髻,一身宽松道服的葛祝双手交叠,含笑看着外头越走越近的三人,他的面容平和,眼中明亮洁净,令人看着就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无拘无束之感,“瞧,他们回来了。”
坐在他对面的高大块头沉默应了一声,看着外面半晌,突然道:“叶寻手里的玩偶被用过了。”
葛祝微微一惊,“一个民宿店的委托而已,竟然动用了怨灵玩偶?”
如山一般健壮又沉闷的匡正“嗯”了一声,他是炼器师,对自己炼出来的工具有着心有灵犀的能力,“不用担心,只是被稍微使用了一下。”
葛祝擦擦头上的冷汗,“吓死道士了,我还以为小粉又乱吃东西了呢。”
说话间,外头的四个人已经走了进来。葛祝笑容阳光灿烂,热情朝他们挥了挥手,“欢迎回来。”
匡正起身,他明明是个大个头,却看起来格外拘谨,默不作声地给几个人抽开了椅子。
江落余光瞥过这两位同学,气质友善的道士是葛祝,有着一身小麦色皮肤犹如工地搬砖汉子的是炼器师匡正。
匡正可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玄学界的人才越来越少,炼器师更是百里挑一,匡正却在炼器一道上有着强大的天赋,更难得的是他本人思维简单,做事专心,在炼器一道上可谓是一日千里。
葛祝和匡正也正在看着他,江落靠窗坐下,托着腮朝他们微微一笑。
葛祝也是微微一笑,定睛看向江落。
人是由骨架支撑,正如房子一般,五官便是房子的窗口所在。所以相术师看相,首要便看骨相和面相。
骨相需上手摸,面相却不必。人的五官汇集灵气,五脏元神都通向面部,葛祝学相数已久,只凭一眼便能判断出普通人的一生成败得失。但此时,葛祝却只在江落身上看出了一团遮得严严实实的迷雾!
他心中惊愕,“蹭”地一下站起身,结巴道:“这这这……”
江落手指上缠上一缕黑发,兴致盎然看着他,“嗯?”
葛祝快步走到他身边,严肃伸出手,“江落同学,可否让小道给你看看手相?”
江落笑眯眯地伸出左手给他,“请。”
葛祝握上了他的手。
入手细腻光滑,犹如苔藓一般柔软,指尖修长,表示其人聪明俊美,有大富大贵之相。这只是最基础的手相特征,葛祝还想细看,却被杂乱的掌纹晃得眼睛晕,眼睛瞪得铜铃大,也未曾看出分毫。
身边人静悄悄的,生怕打扰他。半晌,葛祝一头大汗地放下了江落的手,恍惚地回到位子上,他捧着保温杯笑得虚弱无力,“无事无事,人生在世,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人的命哪里有这么容易参透?努力才能越来越好,不乱于心,不困于情,度过严寒,才能迎来安好。要知晓,一眼看到底的人生,可谓是十分惨不忍睹了。”
外头一道笑声传来,“葛祝,你又在炖什么心灵鸡汤了?”
话音未落,后门就走进来了两个人。说话的是个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士,长发飘飘,笑得双眼眯在一起,连衣裙外披着一层米黄色披肩,优雅地踩着高跟鞋踱步而来。
“她”很高,非常高,比身后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少年还显得高挑修长。这看起来赏心悦目、端庄优雅的美女,正是低调神秘的闻人连。
一个有女装癖的男人。
闻人连身后的外国美少年塞廖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用外国人特有的口音笨拙地道:“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葛祝叹了一口气,“闻人,你来了。”
闻人连收拢披肩,含笑坐在江落对面,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睫毛浓密,不由让人怀疑他看不看得清东西。
“葛祝,你看出什么东西来了?”
“什么都看不出,”葛祝老老实实道,“你要试一试吗?”
葛祝学的是相数,闻人连学的是卜数。
闻人连闻言,仍旧笑眯眯地拒绝了,“你都看不出来,我就不自取其辱了。相比于这些玄乎其玄的东西,我更想要问江落同学一些话。”
他学着江落的模样托腮,绸缎似的假发滑到他的胸前,闻人连好奇地问:“江落同学,你和池尤上过床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池尤:鬼压床算不算?
第8章
闻人连的笑温柔却不过分热情,哪怕是问了这种问题,也不会让人升起恶感。
如果匡正是一座山,葛祝是一道清风,那么闻人连便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他不打算从拿手的占卜算卦入手,也并不像是卓仲秋那般暗中观察,而是将这份好奇摆在明面上,问出了一个既好回答,却又不那么好回答的问题。
江落当然没有和池尤上过床。
这个问题其实只有一个答案,闻人连本人也知道。因为在陆有一和叶寻讲述的故事中,江落在池尤死后才意识到自己爱上了池尤。
池尤活着的时候,江落怎么可能和池尤上过床?
但是……
江落托着下巴,转头看向窗外。
上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打在他的身上,岁月静好,安宁平和。窗外突然飞来一只小小的麻雀,麻雀轻巧地落到江落身边的窗沿上,黑黝黝的小豆子眼静静看着江落。
江落随手摸了摸小麻雀,看着半空中的金色瑞气,在这种风水宝地之下,池尤这种鬼物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现身的。
于是他大胆地说了:“没有。”
闻人连弯了弯眼睛,毫不意外,正要说些什么,江落却道:“但在昨天晚上,我却经历了一次鬼压床。”
窗口的麻雀一动一动地盯着江落。
江落秾丽的面容上,逐渐浮起了两层色如桃花的红晕。从浅到浓,如晕开的涟漪一般动人,麻雀无机质的眼睛中倒映着他的面容,连江落轻轻垂下的睫毛抖动,都一下不落地纳入了眼底。
江落红着的脸,却给身边人带来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江落不自在地低咳了几声,“我做了场春梦。”
闻人连错愕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因为池尤在《恶鬼》中是受的身份,所以江落自然而然地把自己代入成了攻。哪怕他的这张脸比池尤看起来还要艳丽,但这不影响他的自信。
江落似乎有些害羞,抬手捂住了脸,黑发从两侧掩住了手掌和他的脸庞,他慢吞吞地道:“梦里,他很主动。”
江落忍住笑,用甜腻的声音,继续说着书中所记过的池尤的身体特征,“我才知道他的腰腹上原来还有三个小小的连在一起的痣。”
自从上一次的交锋后,江落和池尤就彻底撕破脸皮了。
池尤没兴趣了要杀他,有兴趣了更要杀他,简直就是个疯子,既然疯子无论如何都要杀死自己,为了保命,江落也只好不择手段了。
他这会儿幸灾乐祸地加油添醋,尽情报复上一次被掐脖子的仇。
“不知道他会不会受伤,”江落放下手,担忧地道,垂下的眼帘快要忧愁得落泪,“他一向是这样……做什么事只想着让我开心,从来不会想着自己。”
身边人:“嘶——”
整齐地倒吸了口凉气。
他们比江落更为亲近池尤,其中的几个男生,还曾在学校后方的温泉池中见过池尤,自然知道池尤的身上有一处诡异的三点痣的特征。
痣在不同的位置代表着不同的含义,在他们的眼中,痣的意义非同小可,可池尤的那三处痣的含义,他们却看不懂。
不过江落能说出池尤这样隐秘的特征,已然证明他话中内容的真实度了。
一群人的面容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们怎么听来听去,都像是江落才是占上方的人呢。
江落编排池尤编排的很开心,他偷偷扬着嘴角,余光一瞥,却对上了窗柩上站着的小麻雀的眼睛。
他怔了怔,轻轻伸手朝小麻雀摸去,小麻雀安安静静地被他摸着,江落正要收回手时,麻雀却突然啄了他指腹一口,展翅飞走了。
针扎般的刺痛感闪过,江落抬起手一看,指腹处只留有一个点似的红痕,还有一点儿涌出来的如米粒大小的血滴。
他抽出张纸擦掉鲜血,定定看了伤口半分钟,道:“这里的小鸟好凶。”
“鬼压床、春梦……”闻人连缓缓坐起身,“还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感叹了一会儿,闻人连笑着道:“江落,你今晚在学校住吗?”
江落点了点头。
他们专业的学生其实必须要在学校住,但原主嫌弃学校生活太过简陋,又因为班里的每个人都要比自己还要强,所以仗着自己的家世,早走晚来地不把学校规矩放在心上。
实则学校的规矩并不大,但连卓家的长女卓仲秋都老老实实留在学校,平时除非任务委托绝不离校。他们不是因为规矩,而是因为不舍得离开这处风水宝地。
生气灵气交汇,隐隐形成龙脉之效,有便宜占谁愿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