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慕裎为了偷鸡来过一次,不过当时单瞧了奇珍异兽那块区域。
而这一回蔺衡带着他逛,做太子的那个蓦然发觉,原来里头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大上许多。
除了喂养珍禽的栖芜苑,还有专门培育花植的榭庭居。
穿过西边的踏水长廊,有两所正门对望的阁楼。左边牌匾书着绮春,右边则书着萦翠。
慕裎一面看一面忍不住露出嫌弃之色。这起名水平倒配得上你们那位先帝的德行,真真是附庸风雅,俗不可耐。
嗯........嗯?蔺衡揣着心思,遭人拍了一记方轻轻应和道:你若不喜............我是说,你若不满意的话,我让宫人换个雅致点的。
他其实是想说不喜欢来着。
可不知为何,喜欢二字眼下提及就像是桎梏一般,在唇畔打转半晌总觉着别扭。
好在慕裎满门心思都在探寻里面的新奇玩意儿上,没过多注意到他含糊转弯的话头。
回头再换罢,那里有好多木偶人欸!走走走,去瞧去瞧!
眼见人已经推门而入,蔺衡暗暗深吸了口气稳定心神,紧随其后跟着踏进绮春阁。
慕裎在门外就看到有数个身形不一的人偶排成一列,走近细看时不由啧啧出声。
千金难得的釉木,加上精巧细腻的做工,这些木偶人是沅岭国进献来的罢?看这启发机关,应当可以操控着走动?
沅岭国虽小,但所造工艺绝妙乃诸国尽知。曾经作为友国,给淮北国君赠了一整套类似的丝戏皮俑。
太子殿下在玩物赏物上格外敏锐,是以他撒么两眼就能说出材料、门道和来源地,蔺衡并不觉得奇怪。
他点点头道:以前需以极细的丝线牵扯操控,如今技艺发展到用磁石吸附就行,你要不要试试?
都摆到眼前了当然要试。
慕裎接过他递来的磁石,拿在手里试探性掂了掂,顺便叮嘱:你最好站远点,误伤到本太子可不管。
他是一句玩笑话,毕竟木偶是按照真人比例做的,保不齐一动起来俩胳膊就会前后乱抡。
不料他说完蔺衡本打算往一旁迈的步子却顿住了,郑重其事的收回来,然后掌心覆上那双稍小些的手。
保险起见,我先教教你。
温热的气息几乎贴着慕裎耳边掠过,尤其还让人从背后给拥了个满怀。
慕裎有一瞬呆滞。
这..............搞什么呀。
教就教嘛,至于用这样亲密无间的姿势?
看好。
蔺衡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他旨在于不让怀里的人受伤,于是理所当然的没有察觉到自个儿的作为有多暧昧。
微微俯身之际,面庞已然近到慕裎稍一偏头就能亲上的地步。
你...............
太子殿下缩了缩脑袋,试图含蓄的提醒一下。
不过仅间隔一瞬,他半羞半懵的心绪就被迈步向前的木偶人给取而代之。
往左往左!再往前走几步........啊哎哎!笨!退呀,要撞到柱子啦!
慕裎眸子粘在人偶身上,手里的劲也随着幅度加大,很快从蔺衡控着他转为他牵扯住蔺衡。
两人贴在一块儿挪动本来就不大利索。
蔺衡想将他往后掩一些,以免操作不当被木桩子杵到。
但慕裎玩的兴起,身子一个劲的往前探,不时还扒拉挡住视线的国君大人。
前拉后推,被磁石控制的木偶人开始左右摆动,胡乱调转方向。
并且在某个失误时刻,抡起了它的胳膊,结结实实将距离最近的蔺衡推了一趔趄。
慕裎哪里料到他会突然扑上来,躲避不及的后果就是眼前一暗,紧接着唇上覆了另一对柔软的唇瓣。
木偶人:这波全靠我~
...................
....................
上一次被太子殿下触碰的滋味还记忆犹新,不比蜻蜓点水,这次是实打实的亲吻。
且在两个人都清醒的情况下。
蔺衡难得慌张,直起腰背急急退了两步。
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红得几差要滴血,待瞧见慕裎衣襟微开,唇艳如瑰,更是连目光要往哪儿落都不知道了。
抱、抱歉。
太子殿下抚起遭他一扑散落下来的鬓发,静默少顷才开口。是该道歉,磕到牙齿很痛的。
蔺衡脑子一抽:我............我没经验,下回注意.........
下回?
慕裎觑他。
蔺衡赶紧改口:以后不会了。
出了这么个变故,起初单纯为着找乐子来的目地,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变得有些复杂。
慕裎垂眸,探过手没等说话,蔺衡就下意识做了个防守的动作,一脸苦丧道:真的不会了。
...................难道是以为要挨揍吗?
行啦。慕裎闷哼。本太子岂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我是想问,这个玩儿腻了,还有没有其他有意思的。
有意思的奇珍馆多得很。
蔺衡唯恐再发生让人脸红心跳的事,刻意避开那些机动性极强的东西,与慕裎一道去了对面的萦翠阁。
先帝在世时,用萦翠阁做过堆放闲余读物的库房。
里边留存的部分书卷蔺衡着人整理过,后来附属国、外邦番地朝贡的书画记帖年益繁多,他就统统登记造册将其收归到一处了。
这些记载各地风土人情,奇闻异事的册子倒是很合慕裎胃口。
太子殿下不住在案架间穿行,不论封面还是内容,凡是觉着不错的都取来翻上一翻。
碰上较厚些的,感兴趣一时半会又看不完,便往身后一递,国君大人自当充作书童给他拿住接好。半刻时辰不到,蔺衡手里杂七杂八的册子就塞的满满当当了。
慕裎意犹未尽,一目十行扫过剩下的杂记,乍然在某副绘着人物像的画作前顿了顿。
咦?这是哪个附属国送来的?
蔺衡不疑有诈,侧目朝人手指的地方一瞄,当即耳尖烧得滚烫。
锦缎画布上是个刚刚出浴的美人儿。
云鬓香腮,眉角含春,薄纱堪堪遮住紧要位置,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白皙胜雪。
啧!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这一茬。
慕裎看着他目光飘忽,忙不迭往册子后头藏脸颊的举动不觉好笑。
都是当皇帝的人了,怎得比做近侍那会儿还纯情。
看个香/艳/图也能羞成这样。
倘若蔺衡随意品评几句他反而兴致寥寥,偏偏是这副避之不及的小样子,愈发让慕裎起了逗他的玩心。
躲什么,怕美人从画里跑出来呀?太子殿下强行把人挡脸的册子给移走,顺带将画像送到蔺衡眼皮子底下。
一起欣赏欣赏嘛。
国君大人属实拿这小祖宗无策,只好象征性在他额上轻敲。别闹...........
没闹啊,我说正经的呢。你瞧瞧嘛,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蔺衡不由叹气。
以慕裎的性子,若说他好看,后话必然是要埋怨看都没看张嘴就夸。
若说美人好看,估计不但没有后话,连先前占便宜的帐太子殿下也要一并算了。
思忖良久。
蔺衡决定选个折中的回答。
我不擅欣赏,所以无从分辨谁的容貌更胜。
但我眼中只有你,尘世万千,唯你最赏心悦目。
第38章
慕裎着实被他这句话哄得心花怒放,不过堂堂太子殿下,断不会学小女儿那般娇柔作态。
他哼笑一声,故意道:甜言蜜语一套一套的,还不带重样,怕是在我之前也对其他人说过罢?
没有。蔺衡拧眉,赶忙辩解:我是这样想的,就照实说了。
瞧他神情紧张的模样,慕裎没忍住轻笑出声。
噢?那之前是没有机会呢,还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蔺衡隐约觉得这好像是个坑。
慕裎话里的引导意味实在是太重了。
不管怎样回答,最终答案的指向一定是他是否有交心至此的人。
再或者,交心换成动心,同样可证。
蔺衡拿不准慕裎如此发问的缘由究竟是何。
照他的猜测,大抵是太子殿下仍然在意伺君的事,不愿一直被当作笑柄让外界议论。
于是预备顺势下坡,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至于结果,自然是希望自己能见好就收,不要再对他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了。
俗称,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
慕天鹅:咕咕咕?
蔺衡微不可闻黯了眸色,旋即强撑出笑意摇摇头。
两者兼有罢,殿下不必误会,我不曾对谁动过心,目前也没有动心的人。
请殿下多给我些时间,等时机成熟,我定会以贵宾之礼,将你安然无恙送回淮北。
慕裎闻言不禁怔住,心头霎时好几种情绪翻涌而至。其中最强烈的,就是一股不知该怎样定义的怒火。
自他来南憧,蔺衡认真唤过他的名字,戏谑唤过他太子。
唯独没有像刚做近侍时一般,带着生疏与谦卑,和旁人一样唤他殿下。
而此刻他这样唤了,不顾皇帝尊严将自己摆在低位。
这让被仰视的慕裎如何不气恼。
他原以为..........蔺衡是懂他心意的。
至少可以懂一点罢。
他喜欢蔺衡。
不是那种随意提及的喜欢,也不是那种逗人玩的喜欢。
他至始至终都想和蔺衡在一起,相互陪伴,共予白头。
那送我回淮北后,你打算做什么?慕裎嗓音低落却不自知,他仍淡然望着蔺衡,好似只是在问待会儿上哪去玩。
皇帝陛下沉吟几瞬。应当会挑几个家世好的女子纳进后宫,堵住大臣们劝谏的奏折。
非常好。
合着巴巴的到南憧来还碍着人纵情美色,开枝散叶了?
慕裎深觉再待下去他肯定忍不住要活活掐死那个姓蔺的,索性踢开挡路的画像,径直往萦翠阁外冲去。
蔺衡有点懵,没表露心迹就被拒绝的人是他,要走也该他走才对罢,太子殿下这使的是哪门子小性儿?
况且他说了要纳妃扩充后宫不假,可他又没说要碰那些女子。不过是为了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图得几日安生。
否则的话他能怎么办呢?
他喜欢的是慕裎啊。
那个他穷其一生都追不上,亦配不起的人。
难道慕裎回了淮北,剩他一个孤独终老不算完,还要每日忍受朝臣们无尽的逆耳唠叨吗?
担心小祖宗气出个好歹来,蔺衡紧紧盯着半只脚已经迈出萦翠阁的太子殿下,扬声道:等等!
慕裎原本想一走了之。
然而在听见蔺衡出声后,他心头的怒火陡然没骨气消减去大半。
就一句。
慕裎心想,哪怕说一句好听点的哄哄,就原谅这个又呆又傻的狗皇帝。
蔺衡踟蹰半晌,抱着一叠绘本书册凑上前道:这些你还看吗?
慕裎:蔺衡卒,享年二十三。
看你个大头鬼!
太子殿下咬牙切齿,没好气抄起半摞砸得人连连直退。
留着烧了给你暖床榻用罢!
从那日在萦翠阁两人闹了一场后,一连过去五日,皇帝陛下连池清宫的大门都没踏足。
不是他不想踏,的确是怄狠了的慕裎不让。
蔺衡没法儿,只好在承乾殿一打理政务,一边着姜来公公送去好些奇珍异玩,以求单方面缓和下与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
可慕裎这回是真生气了,送去的物什全都原封不动退回不说,甚至连他最爱的糖糕点心也丝毫不肯碰。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蔺衡简直一筹莫展。
幸而在第六日晌午,国君大人得来了一个能解他燃眉之急的好消息。
以及一个让他必须慎重处理的坏消息。
廉溪琢流放回来了。
顺路带着西川国君和随行朝贡的侍从们。
小舅舅风尘仆仆,没来得及回将军府洗漱休整一番,而是选择直接进宫面圣。
他见着蔺衡的第一句话就是:两百里,兴河驿站,近一百人。
皇帝陛下闻听立即下令,让礼部尚书亲自去安排可供百来人小住的馆所,三日后摆宴棠梨宫,迎西川国君进宫会谈。
西川在附属国中实力最强,虽不敌南憧,但曾经是和淮北、东洧并肩的强国。
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个附属国即便是做做样子,也得装作看重些。
廉溪琢在外连续奔波数日,整个人瞧上去比先前消瘦不少,不过气色还算不错。
他等蔺衡谕旨落完,交给传旨公公后才浑身松软,往惯常坐的那把太师椅里一歪。
舒服~
蔺衡懒懒睨他:谷渔镇景致如何?
小舅舅昂头凉凉一哼。
在旁人看来,廉大学士是因为得罪了陛下,所以被外派出去的。
实则所谓的外派查赵汝传旧部只是个由头,真正意图是蔺衡让他到边境查西川对淮北的布防到底做到了哪种程度。
为不引人注意,同时又要确保廉溪琢的安全,蔺衡便调了支精锐军暗中保护。
顺便把驻节令交给他,若是探听情报被察觉,正好可以亲迎使臣彰显国礼为由脱身。
既然小舅舅和西川国君一块儿回朝,那么事情成败显而易见。
廉溪琢捧着茶盏,把他探听到的所有消息一字不落都告知蔺衡后,方叹了口气悠悠道。
我能用的方法都用尽了,可惜人员有限,抵达边境不久就碰上西川国君来南憧朝贡。
本王爷这般倜傥风流的人物,明眼人一看便知不是寻常公子。在边境那样荒僻萧索的地方久晃,很容易被探子盯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