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么可怕的?已经三年没有恒家了,就算他们参加也无甚可惧!”说话者是齐老板。
“可恒家这两月又风头甚旺,新开的那家路菜铺子排长队不说,单是城里那些高门做筵席订制听说都排到年后去了!”有位脸圆圆的老板满脸艳羡,他姓秦。
“呵,一个小娘子巧舌如簧,哄得些内宅妇人们眉笑眼开,全是上不得台面的勾当!”齐老板不屑一顾,“我们不就是因着是男儿进不了内宅才吃了这个亏!”
果然欧员外叹道:“你可真是个老实人啊老孙!恒家那么害你,你还帮恒家说话。”
初选的名单定出来各家酒楼便开始预备二选的菜式。
二选的菜式却是官府指定的食材:猪肚。
肚肺价格低廉又算荤腥,最得寻常百姓喜欢,也是秋社上常见的食材。
各家酒楼便静心准备,有做姜豉猪肚的,有做猪肚香簞汤的,有做茱萸辣油凉拌猪肚的。
曼娘用心做一道肚包凤。
她对自己的手艺信心满满,果不其然,等到宣布结果时,官吏大声宣布:“恒家酒楼再次拔得头筹。”
“啊?!”各家酒楼的老板们又傻了眼。
上回初选打听到这恒家酒楼返璞归真用了最乡土的烹饪方式,是以他们便在二选时也尽量用民间小菜,谁知这回恒家酒楼居然又用了繁复的酒楼菜式。
其实他们有所不知,这世间之人最好独树一帜,先前一众鲍参翅肚中曼娘的清粥小菜显得突出,这回的一干家常便饭中曼娘所做复杂菜式便又得了官员们的青睐。
结果出来后,别人还未说什么,齐老板第一个不服。
他当众问宣读结果的钟县丞:“这次选拔怎的又是恒家第一?”
那钟县丞皮笑肉不笑瞧着齐老板:“倘若我没有记错,齐老板连初选都未过吧,为何又来二选凑热闹?”
齐老板脸上不自在了起来,却还要撑着体面:“县丞大人,我来瞧瞧别人家菜式如何,只不过不明白为何这恒家小娘子不过是个娘们,就能赢了我们这些做菜多年的掌柜的去?”
围观的那些酒楼老板们也纷纷躁动起来。
他们本就怀着浑水摸鱼的心思,能拉下马一个是一个。何况有这齐老板当出头鸟,便也不担心官府报复,当即小声询问起来:“为何那小娘子能赢?”
一声高过一声。
齐老板得意洋洋,挺起了胸膛:“我输了便是自己技不如人,可若是别人使损招,那我也要讨一个公平。”
话音刚落,却见旁边的牛车上一个小娘子一把掀开车帘,笑道:“这可奇了,齐老板口口声声暗示别人使损招,却不知是何等损招?”
原来是恒曼娘。
老板们都噤了声,唯独齐老板还不住嘴:“说不定是请了老厨子在家坐镇做好的,有什么能耐!”当着官府老爷的面他不敢说行贿,可总有旁的法子证明。
孙老板却也站了出来冲县丞拱拱手:“钟县丞,我倒不是质疑,而是好奇。这一次的肚包凤我也只是在说书先生讲过,倘若今日能得一见,也是让我等开开眼。”
齐老板说什么钟县丞毫不在乎,可这孙横的面子不得不卖,他有个妹妹嫁给了何知府做妾,还有个女儿嫁到了临安府一户官吏人家。
于是钟县丞当即扳起脸询问曼娘:“恒少东家,既然别人都说你这菜是别人代做……”
此言一说,满场哗然。
齐老板第一个啧啧起来:“怪不得回回第一,原来请了人代劳!”
秦老板叉起腰来狐疑盯着曼娘。
欧员外一拍大腿:“早知道我也去请了老厨子出山!”
曼娘身边的金桔紧张不已,她昨夜在府里,压根儿没去过酒楼,莫非自己家大娘子当真是找了店外的老厨子代做?
完了完了,全称的酒楼老板可都在这里啊!
倘若被这么多人揭穿自己家大娘子,那岂不是丢人丢到满城?!!
不远处的茶楼里,恒老爷两口子紧张得站了起来。
今日宣读结果,恒老爷和恒夫人担心给女儿造成心理负担,便摆摆手说这桩事压根儿不重要。
可心里还是不放心,因而特意跟到了附近等结果。
刚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
女儿的厨艺虽好,可是肚包凤那种传说的菜肴又岂是寻常人能做得的?除非……除非女儿真的求胜心切走上了歧途!
恒夫人急得攥住恒老爷的胳膊:“老爷,这可怎么办?谁能想到曼娘那孩子寻了个老厨子?!”
“曼娘不是那种人。”恒老爷安抚夫人,自己却拔腿就要往女儿身边去。
原来孙横憋着的坏在这里么?
藏在幕后撺掇齐老板出头,他自己则藏身其后在关键时刻煽风点火,成功污蔑恒家。
曼娘摇摇头,淡淡问:“钟县丞,孙老板,不知两位要我怎么证明清白?”
她只是站在那里,可举止间却似有千钧万斤,叫人无法轻视。
孙横心里无端的一紧,想起自己的计划又起了胆量,笑道:“恒娘子莫要误会,孙某只想瞧瞧这道菜是如何做出的。以后跟人聊起来也好有个吹牛的谈资……”
他三言两语撺掇起了钟县丞。
钟县丞在内里评测菜肴时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说起来他适才在屋里时就惊叹过这道菜天衣无缝,也想瞧瞧这小娘子如何做这道菜呢。
于是当即笑道:“恒少东家,不知可否当众做这道菜,叫我们一观。”
原来就这些要求?
曼娘一笑:“自然可以。不过这里无锅无灶,还要请诸位移步恒家酒楼。”于是带上赫赫扬扬一大群人往恒家酒楼去。
恒家酒楼楼下有个小小的外带摊子,正好支着锅灶,曼娘便要来一用。
周围的百姓们不知发生了何事,相互打听起来,不一会就知道了“原来恒家少东家要亲自做菜!”
“快来瞧啊!有人说恒家少东家找老厨子代做菜!”
呼朋引伴,将个恒家酒楼围得水泄不通,都想看个究竟。
曼娘格外镇定,她示意厨子们送来剖洗干净的猪肚、整鸡、鹌鹑、鸽子等食材,刷刷几刀,便细细将几种禽类的骨头剔除了下来。
而后先是在鹌鹑肚里塞了当归、红枣几样滋补汤料,
旋即拿起小刀,熟练在鸽子腋下开了个小口,小心将鹌鹑一点点往里塞。
于是众人目瞪口呆瞧着那鹌鹑一点点消失不见。
而后曼娘又用同样的手法将鸽子塞进了整鸡里头,最后又将鸡放入猪肚中。
她将猪肚放入大锅中开始煲炖,笑着问道:“如今可还有什么疑问吗?”
围观的酒楼老板们鸦雀无声。
他们自认为学艺多年,可谁能做出这道菜来?
这道汤煲费心费力,清洗干净的猪肚里包着鸡,鸡里头包着鸽子,鸽子里头包着鹌鹑。
讲究的便是运刀人的技艺。
饶他们还质疑是恒家少东家找老厨子代做。
这回不是现场将他们脸打得“啪啪”作响么?
一个个面红耳赤,羞愧不已。
钟县丞啧啧称赞:“原来恒家少东家果然这般厉害!钟某当真开了眼界!”
围观的那些百姓们瞪大了眼睛,亲眼看见曼娘如变魔术一般将飞禽环环相扣藏了起来,拼命喝起彩来:“精彩!”
“恒家酒楼了不起!”
“大娘子也太能耐!”
只有那个齐老板气得嘴都歪了。
孙横面上带着笑,跟着众人称赞曼娘,心里却狠狠咬碎了牙,没想到又被这小娘子躲过一劫。不过不怕,他设置了天罗地网,非要她闯进来才罢休!
“大娘子真棒!”金桔一时之间经历了大悲大喜,眼泪汪汪。
石榴便帮她抹眼泪边鼓掌,鼓得手掌通红。
锅中热气翻滚,肚包凤的香气渐渐翻腾上来,围观的人群忍不住各个吸吸鼻子。
曼娘笑着让石榴金桔去端菜:“这道肚包凤正好是恒家酒楼的招牌菜之一,厨房里常年有备好的,今日既大家来了,我便请在场诸位人人喝一碗汤。”
没想到来凑个热闹还有这等好处!
百姓们喜笑颜开,各个欢呼起来。这一次比上回欢呼得声音还要大。
人群后头刚松了一口气的恒夫人想起另一重,又嘀咕起来:“大娘子这么当众一做菜,虽然洗刷了冤屈,可不就让外人学到了么?”
恒老爷呵呵笑着:“这技艺眼睛看着简单,手要做起来,却得至少两三年的练习才成。”还得要许多禽类供人练手,不然不小心剔坏骨头这损失又怎么是好?是以这道菜渐渐也失传了。
说话间煮好的肚包凤已经端了出来。
曼娘请郭县丞亲自用漏勺和筷子将肚包凤捞出来。她则朗声道:“今年国泰民安,全托赖官府庇佑我们百姓,今儿诸位吃这肚包凤,还得谢谢郭县丞一力细查。”
带动百姓欢呼感谢郭县丞,惹得郭县丞老脸一阵阵发红,脸上却抑制不住的自豪。
恒老爷瞧在眼里放心不已,自己家这个女儿当真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
郭县丞将肚包凤切开,但见厨刀过处,猪肚裂开,旋即是里面的完整整鸡。
刀再切开,便是一只鸽子,最里面才是鹌鹑。
即使亲眼见曼娘适才装进去,人人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低低惊呼起来。
曼娘将食材切成小块,厨子们协助给每人分了一碗。
郭县丞先尝了一块猪肚。
这猪肚经过三种禽肉的炖煮,几乎吸满了精华,吃进口脆生生,滑溜溜。
带着一丝丝弹牙。
滋味则鲜甜为主,带着猪肚特有的鲜。
汤底中夹杂着的淡淡药膳,让整个猪肚吃起来非但不腥,还有一丝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