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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此时还未太在意,他认出这是云阳侯的嫡子,便问道:“哦?何事?”
    阮浮舟缓缓抬起眼皮,露出一双漆黑幽深的瞳眸,启唇道:“臣检举,新科状元周鸣科举作弊,太子受贿,二人同流合污。”
    他的话音不大,一字一句却落得很重,语气异常坚决。
    宴席上顿时鸦雀无声。
    皇帝愣了两瞬,眯起眼睛望向他:“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一下子攀扯两个人,一个新科状元,一个当朝太子,且涉及科举之事,他不相信这个侯府公子不懂。
    那席面上的周鸣与太子,在听到皇帝跟前的动静后,也露出了极为危险的目光望向他。
    “臣自然清楚。”阮浮舟垂眸,掩去所有的情绪,正色道:“臣亦有证据。”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为了筹集证据,苦心谋划了多久。
    从一开始踏入风月楼,他便是为了这一刻而来。
    那时候他听闻,太子与周鸣常掩人耳目出入风月楼,借着歌舞玩乐实则相见密谋,他便有了潜入风月楼暗中观察二人的想法。
    他寒窗苦读了十余年的努力,绝不能让这些肮脏下作的手段毁了前程。
    于是在外人看来,阮家公子整日沉溺青楼花天酒地,实际上他却是悄悄潜在其中,暗中伺机观望着太子和周鸣的动作。
    “臣曾在风月楼多次见到太子与周鸣二人避开众人详谈密谋,亦找到了他们曾经在厢房里留下过的手书。”阮浮舟呈上证据。
    其实他的证据并不算有说服力,他本没有想过要这么早揭露,只打算在风月楼中多留一段日子,待手中证据充足了之后,再来个一网打尽。
    只是因为云沁的事他终究浮躁了,而如今风月楼也被人清除干净,他再也等不及,只想现在就把真相揭露出来。
    皇帝接过阮浮舟呈上来的手书,看了看的确是太子与周鸣的字迹,他却是蹙了蹙眉,对阮浮舟道:“你也只是证明了太子与周鸣之间确实有染,如何能证明他们二人之间的确存在贿赂与包庇的关系呢?”
    阮浮舟证据不力,面对皇上的质疑的确无言以对,他本有人证的,是曾经听过太子与周鸣之间谈话的一位小厮,只可惜也在前些日子消失在风月楼里。
    他说不出来话,皇帝看向他的目光就愈发质疑。
    “阮公子,你可知污蔑当朝太子与朝廷官员是什么罪名?”皇帝面色虽无震怒,可语气已经隐隐含了不悦:“你若再拿不出证据,朕可就要治你的罪了。”
    现场静可闻针,所有看好戏的目光都落在阮浮舟的身上,周鸣脸上几乎已经起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只有阮清莞不安地坐在人群中,紧张地攥紧了濡湿的手心。
    “——我能证明。”
    静谧之中,一道柔软的声音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坐于皇帝身后的公主突然站起了身,缓缓迈步下台阶,立于皇帝面前。
    “父皇,女儿曾经流落在风月楼时,伺候过太子与周状元二人,见过他们在厢房中密谈,也听过他们之间的谈话,确实有不韪的举动在其中。”
    云沁面不改色,抬起一双纯净的双眸,问:“父皇,不知女儿的话,可否作为人证?”
    云沁淡然的一席话仿佛一颗石子投进了热锅,席上之人都惊诧不已,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原来这失散多年的公主并非在什么好人家长大,而是在堕入了青楼,成为了一个风尘女子。
    一时间,众人看向云沁的目光便有些复杂。
    云沁面对变化波澜不惊,只定定地望着皇帝。
    皇帝也骤然惊讶,他早就给她捏造好了一个干干净净的身份,这丫头怎么自己在众人面前暴露出来了。
    “云沁!”皇帝不由出言喝止,他可以管住整片江山,却管不住外面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云沁的过去若是泄露出去了,只怕要面对的风浪不少。
    云沁知道皇帝的意思,她摇摇头,淡淡道:“父皇,没什么好隐瞒的,那本就是我的过去。”
    纸包不住火,事情总有一天会败露的,与其到时候受人指点,不如一开始就大大方方说出来。更何况,她并不在意外界那些眼光。
    “其实……此事没什么好证明的。”云沁继续道:“父皇若是想知道周大人才学的真假,方法也很简单……”
    “当初周大人通过秋闱那张考卷脱颖而出,成为状元,答案自然是刻在心中的,如今只需将那份考卷再让周大人写一遍,自然就可以知道周大人的清白与否了。”
    阮浮舟闻言,抬起复杂的目光看了云沁一眼,有些惊讶她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帮自己。
    云沁也回视了他一眼,她一直以为阮浮舟夜夜宿在风月楼里是为了消沉买醉,原来他心中早有计划,连自己都被他瞒了去。
    毕竟他曾经也算救过自己,这一次,就让她来帮助他吧。
    而皇帝听闻云沁此话,心中不由动了动,云沁说得不错,若周鸣是真才实学,那张考卷自然难不倒他,与其争执来争执去冤枉错了人,不如就让周鸣用那张考卷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来人,将去岁秋闱那张考卷再取来一份。”皇帝沉声下令。
    周鸣这时候才开始慌了,他当然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当初靠着太子提前给他泄题再加上夹带舞弊才考出来的状元,如今这宫宴上众目睽睽岂不是要暴露?
    “皇上,臣……”周鸣正欲张口。
    皇帝却冷冷抬眸:“怎么,你不敢?”
    周鸣的话一下子就被堵在了喉中,若是此时说“不敢”,不就等于承认了么。
    他只得喏喏地低下了头去,心中却依然惊慌失措,求救的目光瞥向不远处的太子。
    此事他和太子乃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是他暴露了,太子恐怕也难以脱身。
    一身墨袍的太子此刻终于起身,他阴冷的目光在阮浮舟和云沁身上扫一圈,终于想起了他们的眼熟之处。
    几日前他们就在风月楼里见过。
    太子正要开口,皇帝见状却一伸手制止了他,“太子,此事你也牵连其中,眼下情况尚未分辨,为保公平,你还是暂时闭嘴吧。”
    一句话,竟是将他也堵了回去。
    太子的眸色又沉了几分,转过身时,威胁的目光投向了周鸣。
    周鸣此时知道再也求救无门,只得老老实实坐下,在众人炽烈的目光中,提笔打开那呈上来的考卷。
    眼前的考卷熟悉又陌生,每一个字、每一道题都是自己曾见过的,可要他下笔,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毕竟,他曾经在江南书院学习时,也只是个半吊子水平。
    这笔一落下去,是非清白都会盖棺定论。
    周鸣提起的狼毫笔逐渐凝固,他的手臂也在紧张无措中变得僵硬晃动,墨团滴落在崭新整洁的纸张上,晕出一块脏污之迹。
    他终于忍不住,丢开手中的笔,将未曾动过的考卷举于胸前,呈了上去,“皇、皇上……”
    “周鸣。”皇帝倾身靠近,望着他和考卷的目光变得危险:“身为科举状元,你要交白卷?”
    皇帝的一声质问,周鸣唰的一下跪了下去,不要命似的将头磕在地上求饶:“……臣有罪!”
    这是承认了。
    皇帝的一颗心重重落下,胸腔中却燃起翻腾的怒火,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的治理期间,竟然发生了科举舞弊之事!
    堂堂的新科状元,居然是考行贿得来的!
    “周鸣,你可知科举舞弊是什么罪过?”皇帝沉沉发问。
    周鸣当然知道,那可是祸及九族的大罪,他的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又想求饶又想给自己开脱,一时之间开始胡言乱语。
    “臣实在是被蒙蔽了眼,当初与太子谋划时,便听闻此事无一疏漏,臣与那些考生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只希望同钱财换来一个功名……”
    皇帝深沉的目光骤然抬起。
    此事真的是太子所为!
    原来除了周鸣以外,还有其他通过行贿舞弊的考生!
    大靖朝的科举考试延续数代,是无数寒门学子出人头地的唯一途径,他们此番的投机取巧,是葬送了那些学子寒窗苦读的梦,也是葬送了大靖朝江山的未来。
    皇帝因为清楚,才愈发震怒。
    他的目光遥遥望向那不远处的太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储君,竟会做出这样的事。
    第45章 [最新] 前世   原来如今就是他与阮清莞的重生。……
    建安二十五年, 因科举舞弊案,太子被废。
    此事牵连众多,除新科状元外, 还有许多进士涉及其中, 事情一出, 满朝震惊。
    皇帝特下诏令,原本三年一次的秋闱,次年破例重新举行,给当初那些受冤的学子一个机会, 此次务必要选出真正有德才之人。
    此令一出, 天下学子无一不感恩戴德。
    没人知道的是,在私下无人的御书房里, 皇帝曾再次问景翊,是否愿意回到皇家, 辅佐他筹划明年的秋闱。
    景翊却是有些犹豫, 他很明白如今的境况。随着储君之位被废,新一轮的夺嫡之争暗流涌动, 眼下年岁正合适的三皇子、四皇子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对象,若是他此番恢复皇子身份, 只怕也会卷入这夺嫡争斗。
    对于那万人之上的位置, 他却是从未想过的。
    在其位,谋其政, 那皇位看似金光闪闪, 却承担着天下苍生的责任和使命, 他做惯了朝堂上的辅臣,而对于如今身上突如其来的皇室血统,以及将来的夺嫡机会, 他始料未及,也从未预想过。
    皇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倒是有心想培养景翊,却不知他有没有这个想法。
    历朝历代立嫡立长,景翊就是他的长子,自太子废黜后,他的身份再合适不过了,更不用提这些年他在朝堂和边境积累的那些经验和才干,无疑是所有皇子中最突出的一个。
    而皇帝眼下希望他重回皇家辅佐自己,也正有此之意。
    景翊犹豫再三,还是对皇帝坦言,自己需得考虑一番。
    ----
    回到景府已经是夜幕降临,栖霞居里的灯火已经昏暗了,阮清莞近来嗜睡,每每用过晚膳便上床歇息了。
    景翊回来时,看到她娇小的身子在被窝里缩成一团。
    男人轻轻皱眉,京城入冬后的天越来越冷,她体寒怕凉,晚上睡觉都要灌好几个汤婆子的,今晚恐怕丫鬟们疏忽了。
    景翊洗漱后,掀开被子上床。
    男人身体烫如火石,给冰凉的床榻上传递了温度,熟睡的女子察觉到以后,立即手脚并用地攀附了上来。
    景翊对她这番无意识投怀送抱的动作很是满意。
    他将女子冻僵的双脚放在自己的腿弯处暖着,又把她冰凉的小手握在拳中轻轻揉搓着,企图将暖意传递给她。
    但没过多久,阮清莞就被他这番小动作闹醒,慢慢睁开了一双惺忪的睡眼。
    “……你回来了?”女子的声音在沉闷在室内有些沙哑。
    景翊“嗯”了声,手上的动作没停,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慢慢回暖,他沉思了会儿,问道:“你还记得……上次说过我是皇子的事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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