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派出所的大门,罗裳漫无目的走在马路上,一会儿一个叹气。
手机没了,她只好去了二手手机市场,淘了一个旧手机,只花了二百块。
手机外壳被磨花了,打开程序又很卡,只能将就着用。
罗裳难受极了,心底一阵阵的委屈。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把日子过成这个模样!
最后,她还是去了那家公司,准备碰碰运气。
可当人事部经理知道她是来应聘时,十分不满的道:“我们的应聘时间是八点开始。现在都已经结束了,你才过来,这是多没有时间观念?我们公司敢招你这种人吗?”
对方很坚决,再加上他们已经招到了合适的人选,罗裳便只好死心了。
她慢吞吞的回到她的小屋子里,三个月以来,第一次开始收拾起房间。
之前都是罗母给她收拾的,可因为罗母每天都要去雇主家,只能偶尔简单的给她收拾一下。
可罗裳以前就是有轻微洁癖的,她的房间都会有女佣给她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这三个月里,她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
现在,既然决定走出来,好好活下去,那第一件事便是将房间彻底打扫一遍。
就算是一个破旧的出租屋,她也要体面、干净的活着。
罗母中午过来给她送饭时,见屋子里如此整洁,欣慰的笑着道:“裳儿,你今天大扫除了吗?”
“嗯。”
罗裳将母亲拉到身边坐下,哽咽道:“妈,对不起,让您为我操心了。等我找到工作,你就别在那家干了。我好好给您养老!”
罗母摇了摇头,道:“裳儿,其实啊,妈觉得自己的命也不赖。以前过得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可总也不踏实。现在,在池教授家做事,他们两口子人真是不错,妈不觉得辛苦。”
罗裳望着母亲如今的模样,就更觉得自己该好好活下去了。
就连母亲这样的年纪,经历了家里巨大的变故,都可以这样顽强的生存。而自己这个年纪,还在矫情什么呢?
她打开罗母放在桌上的饭盒,闻了闻,道:“妈,您做的饭菜真香。不过明天您就别再给我送了,我这里有锅碗瓢盆的,我也可以自己煮。”
这个房子只有四十平米,厨房在门口。
罗母望着那狭小的空间,再次的内疚起来,道:“裳儿,是爸妈对不起你。”
罗裳到现在,也是恨父亲的。
可是,父亲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她唯一的亲人就是相依为命的妈妈。
顾译林是她生命中最大的劫难,她不想再去迁怒任何人。
为了岔开话题,罗裳装作很饿的样子,吃了块排骨,夸赞道:“嗯,真好吃。妈,还是您知道我的口味。”
罗母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笑着道:“那多吃点。你都吃完了,妈才高兴呢。”
“您不吃吗?”
罗裳将罗母拉过来,要夹给她吃。
罗母笑眯眯的说:“我在教授家都吃过了。他们真的很好,知道我的困难之后,每次都让我多做些菜给你送来。”
罗裳难免有些感叹,也许人就是这样吧,只有穷困过、潦倒过,才会更知道感恩。
就在这时,罗裳的牙齿突然传来一阵剧烈尖锐的疼痛,痛得她太阳穴都跟着一震。
“啊……”
她赶紧将排骨吐了出来,疼痛却依旧没有消失。
罗母吓了一跳,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骨头卡着了?”
“不是。”
罗裳捂着左边的牙齿,疼得直吸气,“牙疼,好疼好疼。”
罗母这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卡着嗓子就好。没事的,牙疼不是病。先漱漱口,一会儿再吃。”
罗裳也没当回事儿,去漱了口,可牙齿还是一阵阵的疼痛若隐若现。
“大概是上火了。”罗母对女儿道:“妈明天做些清淡的给你吃,很快就会好了。”
毕竟,还要赶着回雇主家上班,罗母交代了女儿,便匆忙的回去了。
罗裳望着眼前的饭菜,有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牙齿稍微好了些,她这才继续吃饭。
然而,刚用后槽牙咬了下排骨,痛得她立刻闷哼了一声。
……
直到晚上,牙齿依旧没有好转。
罗裳只好去药店买了止疼片,可这也只是饮鸩止渴,不敢咬任何东西,只能喝粥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第三天,就连止疼片也无法缓解牙齿剧烈的疼痛。
那种疼,简直可以连接到脑子里,整个头都发痛。
忍无可忍的罗裳去了海城口腔医院,这也是海城最好的口腔专科医院。
到了那儿,才发现那里人山人海。
她无语的想着,难道现在,牙齿不好的人那么多?
副主任以上的号全部挂满,罗裳只好随便挂了个普通医师的号。
现在,只要能解决她牙痛的问题,可以让她吃东西,普通医师就普通医师吧。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才叫到了她,罗裳立刻进去了。
那医生看了眼罗裳的情况,便道:“抱歉,我们这里是矫正修复科,你这种情况应该去牙体牙髓科看。”
罗裳对于这些专业术语是不太明白的,可自己等了这么久,接诊的大夫就这么冷冰冰的打发了她,她的愤怒可想而知。
见罗裳还不走,医生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等了一个多小时。”罗裳指了指挂号单上的时间,道:“刚才挂号的时候,挂号台的小护士根本就没有跟我说清楚你们口腔科分的这么细。我一个从来没看过牙齿的人,又怎么知道到底该挂哪个科?”
罗裳语气强硬,逻辑又清楚,医生心里知道,有时候科里护士一看病人多便很敷衍,所以,挂错科室也是常有的事。
因此,他道:“算了算了,我直接带你去他们牙体牙髓科吧。”
就这样,罗裳被这个医生带去了牙体牙髓科。
一个很大的大厅里,每一个大夫都有一个分诊台,耳边全是钻子摩擦在牙齿上的声音,偶尔还伴随着小朋友的哭喊声。
罗裳不由得发怵,跟在那个大夫后面,到了一个分诊台。
那里坐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医生,一身白衣,带着口罩帽子和防护镜。
带罗裳来的大夫拍了拍那医生的肩,道:“池哥,给你带了个病人来。”
“卧槽,你小子又带熟人来加塞儿?”那医生不满的道:“你知道今天上午多少病人等着吗?我这后面还有三个呢!去去去,让她挂号,排队!”
“池哥,您多担待些吧,这不是咱科护士又弄错了吗?”男医生小声道:“这女的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别再去医务处把咱们都告了。人家好歹等了一个多小时,你先给看看吧。像个牙髓炎,你赶紧给处理一下。反正今天不是你值班?中午加个班儿呗。”
罗裳在一旁看着这两个男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还有刚才医生的一句‘卧槽’,她简直对这个口腔医院充满了不信任。
这种医生,能给她看好牙齿吗?
后来,带她过来的那个医生走了,罗裳就这么捂着左边脸站在这儿。
不愿意接诊罗裳的这个男医生这才将椅子转过来,坐在椅子上滑到了她面前,道:“傻站着干什么?躺那儿,张嘴,我看看。”
罗裳无语极了,虽然这医生带着口罩帽子,可她总是能从这医生的眸子里看到些不悦和冷漠。
本来听着旁边分诊台钻子的声音,就有点害怕,再被医生如此冷漠的对待。
罗裳战战兢兢的躺在检查椅上,头顶的日光灯一开,她猛然就想起三个月前,她被迫做手术的那天。
眼眶酸涩的发胀,有些湿润。
耳边传来了男医生不屑的嘲讽声,“我这都还没看呢,你矫情什么?不准哭,张大嘴,多大的人了?”
罗裳猛地回过神儿来,真想怼回去。
可谁让人家是医生?自己的牙疼得要命呢?
只好委委屈屈的张大了嘴,那医生才拿着口腔镜检查起来。
在检查针碰到她左边最后一颗牙齿时,罗裳痛的叫出声来,“疼!”
“看样子是牙髓炎。”医生道:“就诊卡拿过来,我给你开个牙片,现在去拍。”
罗裳从钱包里掏出卡来,可医生只是刷了一下,便将卡扔给她,道:“去充点钱。牙片需要一百二,要真是牙髓炎,是要做根管治疗的。”
罗裳有些犹豫了,试探着问道:“那总共需要多少钱啊?”
“根管治疗分三到四次,全部下来大概需要两千左右。”医生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催促道:“你快去交钱,我后面还有病人。拍完片子赶紧回来!”
罗裳以往都是去私立医院,享受着最好的对待,和一对一的服务。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看病多难,这医生的脸子还真不是那么好看的。
重点是,看个牙齿,居然需要……两千块!
也许这在以前只是她一件衣服的钱,可现在不同了,她浑身上下也就只有几百块而已。
因此,她窘迫的问:“你不是说什么根管治疗需要三次吗?那我这个治疗费分次交可以吗?这次大概需要多少钱?”
“先去交六百。”那医生跟她说完,便已经叫了下一个病人。
整个口腔科诊室都是忙忙碌碌的,罗裳去拍了牙片,回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其他医生已经下班,幸好今天给她看牙的医生值班。
见她回来,那医生拿起她的牙片看了一下,道:“确实是牙髓炎,原本只是蛀牙,但时间太久了,现在已经伤到了神经。必须把发炎的神经取出来,再补起来。”
他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罗裳听得似懂非董。
只要现在能让她的牙赶紧恢复原样,怎么弄都行,反正她也不是医生,自然是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躺在椅子上,罗裳听见旁边各种针和钻子的金属声,不由得抓紧了衣角。
医生问道:“打麻药吗?麻醉费是一百六十块,我先跟你说一声。”
从刚才罗裳的表现来看,她像是经济很拮据似的。
所以,医生还是先跟她说明一下。毕竟,这个麻药打不打都行,主要看病人的耐受能力。
有些人可以忍痛,即便不打,也可以。
罗裳本来是很怕疼的,可听到这一针麻药这么贵,瞬间做了决定,“不用打麻药了。”
“行,先不打麻药试试。”医生嘱咐道:“你张大嘴,千万不要乱动,如果疼得受不了就举手。”
罗裳听他这话的意思,不由得问:“是不是真的很痛?”
“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随即,钻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当钻针接触到她那颗有炎症的牙齿时,罗裳整个人都痛的紧绷起来了。
那种疼,尖锐的像是无数只虫子在你牙根里啃噬,她紧紧地绷着身体,却痛的挤出了眼泪。
这时,医生停下了,道:“很痛,是不是?还是打一只麻药吧?”
罗裳差点儿就同意了。
可想到这一百多块钱可能是她一周的生活费了,她便吸了口气,道:“不用打,我……我可以忍受。”
半天,没有动静。
男医生的方位在她的头后方,罗裳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的眼睛。
虽然这医生的脾气不好,态度也冷冰冰的。
可他的眼睛却很亮,也很深邃。
看着她的时候,男医生的眼睛里透着一丝探究。
尽管罗裳拒绝打麻药,可医生是有经验的,疼不疼,又或者是否能忍受,他一看便知道。
刚才罗裳那种反应,明显是疼到极致,却依旧忍着不用麻药。
他道:“我得提醒你,刚才只是开始,一会儿我会继续给你开髓,必须把腐质去干净。你可能会比现在还痛!”
罗裳打了个激灵,小声道:“我可以忍。”
那医生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这里有比较便宜的一种麻药,十五块钱,你要不要试试?也可能效果没有一百多的好,但肯定可以缓解一下疼痛。”
罗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点点头。
“那你等一下。”
男医生从诊室出去,护士站的值班小护士立刻朝他抛来媚眼,笑的花枝招展,“池医生,里面那个病人很难处理吗?这么久还没出来啊?”
池秋澈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就诊卡,道:“帮个忙,去药方给我取一只麻药来。”
其实,哪里有什么十五块钱的麻药?这么说,也只是为了让那女人安心罢了。
池秋澈心里暗暗自嘲着,自己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啊?难不成,真是父母一天到晚在耳边念叨着医生要以人为本,他这是被洗脑了?
居然自己掏钱去给病人买麻药,真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