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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似乎在纠结,在犹豫。
    没有直接递给大丫。
    大丫又问了一遍:“爸,是弟弟还是妹妹?”
    郭建设一只手捧着孩子,一只手轻轻搭在孩子胸口。
    好容易才摸到轻微的起伏,他艰难地说道:“这是七丫,医生说她太小了,没发育好,养不活。”
    大丫顺着他的声音,摸到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把七丫接过来。
    她把妹妹搂在怀里,小声又倔强的说道:“养的活,我能养活五丫和六丫,一定能养活七丫!”
    郭建设的胸口如同刀割,疼的厉害,不知道说给大丫还是说给自己听,“养不活,医生说养不活的,爸没法子了,大丫,你就试一试吧,真没了,爸不怨你。”
    大丫没吭声,倔强的搂着最小的妹妹。
    不管爸说啥。
    不管医生说啥。
    她一定能把七丫养活。
    这时候,外面传来第一声公鸡打鸣声。
    大丫吓得一哆嗦,催促道:“爸你赶快走,大家还没起来,你赶紧走。”
    郭建设木然的点点头,起身走了。
    这次他没给钱。
    大丫知道爸妈在外面作难,装作不知道,没挽留也没要钱。
    二丫和三丫一脸泪痕,咬着被子探出头,借着开帘子瞬间雪地里反射的光,看见郭建设一闪而过的侧脸。
    一直到帘子搭上,她俩还在看着那里。
    大丫也在看,她们三姐妹均咬着嘴,不发出声音。
    一直一直看着帘子,仿佛还能看出一个爸。
    没想到帘子外头的脚步声去而复返,郭建设在外面小声的说道:“大丫,你们好好的,我和你们妈过几天回来。”
    脚步声再次远去。
    过了好大一会,八岁的三丫小声问道:“大姐,爸和妈真的回来吗?我不记得妈啥样了。”
    二丫接着三丫的话,“我也不记得妈长啥样,大姐,你还记得吗?”她今年十岁,妈走的时候,她才六岁。
    “记得。”大丫今年十二岁,从八岁熬到现在,数不清的夜里,一遍一遍的哭,一遍一遍的回忆脑海中的爸和妈。
    “妈长啥样?”这是二丫问的,三丫话少,只要有旁人说话,她就不开口。
    “妈长的很瘦,妈身上很香,妈会炸丸子,会煎煎饼,会做好吃的,妈还会编头发,编的可好看了。”
    大丫翻来覆去的说了两遍,两个妹妹终于不问了。
    她抱着小妹妹,低头闻了闻,不臭,又摸了摸,也不湿,带着小妹妹坐进被窝里。
    二丫给大丫披上衣服,重新躺好,伸手摸了摸布团,小声的问:“大姐,七丫真的养不活吗?”
    她默默的想着,如果七丫死了,埋在哪呢?
    爷奶不会让七丫进地里。
    不如埋在屋后的河边吧?
    只要她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见七丫,这样小小的七丫就不怕啦。
    十二岁的大丫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她长姐如母,有着母爱特有的韧性,坚定的回答:“能!爸妈不在家,我一定能把妹妹都养活。”
    别人家孩子多了会闹架,二丫和三丫从不跟大丫吵架。
    大姐说啥就是啥。
    大姐说能养活,七丫一定能养的活!
    俩人都笑了。
    二丫欢欢喜喜的穿好衣服,“大姐,你抱着七丫,我去跟奶要点米,煮米汤给七丫喝。”
    郭建设两口子离开家以后,家里的地给爷奶种。
    爷奶不定时的给姐妹几个送点面粉和大豆,其它的啥也不给。
    几个姐妹靠厚脸皮,跟爷奶要来大米,养活了五丫和六丫,现在又轮到养七丫。
    二丫深吸一口气,端着一个瓷盆,掀开帘子出去了。
    三丫跟着起床。
    先把衣服穿好,端出墙角的尿盆,从被窝里抱出五丫和六丫,依次把了尿,又给塞到被窝里。
    五丫和六丫起夜尿尿不闹,搂一起继续睡。
    四丫大了憋得住,不会尿床,三丫没管她。
    三丫端着尿盆出去,把尿泼在雪里,又把盆放在雪里刷一刷,放在帘子门口。
    哈了一口气,拿起棚子旁边的木板,开始扒拉棚子上的积雪。
    扒拉的差不多,又开始铲地上的雪。
    不能让雪化到棚子里。
    冬天太冷了,万一棚子进水,她们会生病,没有钱去看病的。
    十岁的二丫端着盆,踩着厚厚的雪。
    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了爷奶家。
    爷奶还没起。
    她们都是丫头片子,爷眼见心烦。
    她不敢叫门,站在门口干等。
    东张西望的时候,看见院子里的铁锹。
    她放下盆,拿起铁锹开始铲雪。
    希望多干点活,爷奶能高兴一些。
    爷奶年纪大了,觉少,起床起得早。
    老两口打开门的时候,二丫清了半个院子。
    院子干净多了,她身上反而落了厚厚的一层雪。
    “二丫来啦!”奶说了句,拿起挂在屋檐下的毛巾,啪啪地给二丫拍雪。
    爷冷哼一声,有点生气的说道:“来啥来,来也没有,六丫大了,不用吃米!”
    这种类似的话,二丫听习惯了。
    但每次听,她都忍不住哭。
    爷看见,又不高兴了,“哭啥哭,滚滚滚!一窝丫头片子,没一个有出息。”
    二丫低着头,手紧紧的抓着铁锹。
    不敢抖肩膀,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瞬间结了冰。
    她小声道:“不是给六丫,是给七丫吃,七丫不吃活不了。”
    奶给二丫拍雪的手突然停了。
    毛巾搭在二丫肩膀上,缓缓滑下来。
    好半天,奶才啊了一声,然后很小声地说道:“你爸回来了?又是丫头?”
    她急的只跺脚,“咋又是丫头呢?我过年的时候,明明跑了二十多里路烧香,给仙姑磕了一百个头,咋又是丫头呢?”
    二丫不敢抬头,她这会觉得特别难熬,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爷的脸色很阴沉,死死地盯着二丫,突然发怒。
    “滚滚滚,不滚我踢死你,别让我看见你,看你和大丫带的好头!领一窝丫头片子!”
    二丫最恨爷说这种话!
    当官的都说了,生男生女都一样!
    偏爷一心只想要孙子,看见她们姐妹几个,就好像看见仇人。
    她恨不得一辈子都不来爷家里!
    一辈子都不让爷看到她!
    可是七丫饿肚子会死!
    她没办法,只好给爷跪下了。
    第3章 早产
    地上凉,奶担心二丫把腿跪坏,小声问爷:“不然就给点?”
    “不给,敢给试试!我打死你!”爷瞪着眼睛说完,气冲冲地踢了一脚身边的瓷盆架,瓷盆架被踢倒,瓷盆掉出来滚了两滚。
    奶不敢吭声,默默地走过去,轻轻的把盆架扶起来,再轻轻的把瓷盆放上去。
    爷看着家里的丫头片子就烦,丫头片子求他的时候,他更烦!瞧这没出息的样!
    气的他胸口疼!
    原本该是孙子,咋又成了丫头片子!
    老大家俩,老二家一个,老三家,这都七个了!
    他哪还有心劲让老婆子做早饭!
    喘着粗气回屋,躺着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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