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为苏少艾把完脉,开了一副安胎药便惶恐的告辞了。
秦王君怀有身孕,却受重创差点滑胎。又看秦王府里的下人个个都是一副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模样,想必是另有隐情。
更何况秦王不在府中,派人来请御医的却是十六皇女,这不引人遐想都不行。
这些久经官场的老狐狸们,自然懂得明哲保身之道。
“殿下,天色已晚,你还是先回去吧,王君需要休息。”
今日之事,夏静瑜是见了秦昭对苏少艾的态度了,怕秦昭又受了什么刺激再来伤害苏少艾,犹犹豫豫不想走。
不过,见幽竹挡在自己面前,一副貌似建议实则逐客的态度,她也知道,再待下去,对谁都不好。
唉,夏静瑜暗暗叹了一口气,临走瞥了眼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心隐隐作痛。
阿昭,你既然不爱他就放了他吧,他父母欠的债,你要让他怎么还啊。
“你好好照顾王君,不得有丝毫怠慢。”
“是。”幽竹恭顺地回答。
夏静瑜打量了幽竹两眼,见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微微放了些心。
夏静瑜并不知道秦昭待苏少艾并不是像她今日看到这般残暴无情,除了以前,秦昭一直都是将苏少艾真心当作自己夫侍。
并且,她也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相信他,容纳他,然后去遗忘自己那对他迁移的仇恨。
所以在秦昭自己眼里,她对苏少艾是极好的。
幽竹躬身送夏静瑜离开,回头见苏少艾还在昏睡,便去厨房为他准备些吃食,毕竟他今日午膳也没用便发生了这样的事。
幽竹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只不过檀渊的惨死在他心中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他恨过秦昭,怨过苏少艾,但是一想到自身所处的地位,与这任人宰割的卑微身份,他便认命了,妥协了。
不管有多么身不由己,总得活下去……
想到这儿,幽竹不由同情起秦昭与苏少艾来,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作为一个时刻伴随在苏少艾身边的人,怎么会看不出秦昭与苏少艾之间那浓烈却又夹杂着仇恨的爱?
只不过,他却道不出,也不能道罢了。
……
此时的苏少艾只觉自己身处于重重迷雾之中,找不到出路,狼狈而慌张。
“爹爹,咯咯~爹爹~”
“ 谁?你是谁?”模模糊糊中看到前方一孩子坐在地上,看不真切。
“爹爹,不要不要我!呜~~~~”孩子的身影若隐若现,他想朝苏少艾爬过去却总有一道看不清的屏障阻隔着他。
听他抽抽噎噎的哭着,苏少艾只觉自己心都要纠起来了。
”你是谁?不要哭……”苏少艾试图向孩子靠近,也被一道透明的屏障阻碍,被反弹在地上。
“爹爹,我要爹爹~”
“你的爹爹是谁?你走近一点,我看不见你,你是谁……”
“爹爹不要我,呜~~爹爹不要我了,呜,爹爹救我,我好疼,爹爹~”孩子一遍一遍的呼唤着,苏少艾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凌迟一般,疼得说不出话来,清冷的面容因泪水而更添柔和。
“孩子,你是我的孩子吗?”
“施主!”
“啊!”苏少艾刚要靠近那朦胧的小身影,一个身着袈裟的和尚却挡在了自己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他一跳,猛然间被惊醒,素色的长衫被冷汗湿透。
那孩子……
苏少艾将手轻轻附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是你吗?
又想到那孩子一遍一遍的说着要自己,苏少艾顿时心惊,孩子还在吗?!
慌忙的起身,发现床上没有血渍,稍稍放了心。又想到那个突然出现在梦中的老和尚,好像是上次那个神秘的和尚。
他,到底是谁?
肚子虽然不痛了,但头却莫名疼的紧。喉咙又苦涩不堪,揉揉头披了件外衫欲起来倒杯水解渴,不经意间瞥到茶壶下压着一张淡黄色的纸。
虽说是佛家使用的篆体,却并不妨碍苏少艾阅读。
放下!
短短的两个字让苏少艾无所适从,拿着纸的手不由自主的抖着。
这……
大师,你的心意,我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吱~~”又熬粥又熬药的幽竹,本来想看看苏少艾是否醒了,一推门却见他盯着墙上的血羽发呆。
“主子,奴才熬了一点粥,您吃点吧。”
苏少艾转头看了看端着米粥的幽竹,微微皱了皱眉,莫名的感觉,幽竹变了,气质更加稳重内敛了些。变了也好,这样才能生存下去。
“ 放着吧。”
“主子……”幽竹将粥放在桌上,却犹豫着不敢走。
“还有何事?”
幽竹暗暗咬了咬牙,撤身一旁,对着门外说道:“拿进来吧。”
话音一落,一个绿衣打扮的小侍便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低头走了进来。将药放在桌上,屈膝行了一礼便匆匆退下了。
聪明如苏少艾见二人的反应便知晓这是什么了,绝对是秦昭成全自己,让人熬的一碗——堕胎药!
“你先下去吧。”苏少艾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想忍都忍不住。
苏少艾,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怎么现在又不舍了?
“主子,君上传话说,让您明日一早便去景山别庄。”景山别庄,是秦王众多别庄之一,唯一不同的是,景山别庄处在景山之内,与世隔绝。
君上让主子去景山别庄,实则是将他幽禁,怕是很难在出来了。
“嗯。”淡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幽竹见苏少艾这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到是真的怜惜起他来了。
不管你有多得宠,多能干厉害,你终究也只是女人的附庸……
幽竹转身将门带上,简洁朴素的卧室在月光的清辉下更显冷清。苏少艾疲惫的坐下,盯着泛着光晕的堕胎药,心、口、眼都倍感苦涩……
“怎么,不敢喝吗?”
在秦王府如入无人之地,苏少艾不用想便知道来人是谁,敛了情绪,冷声道:“你有何事?”
“何事?呵!"老婆子一声轻笑,闪身至墙边将苏少艾最爱的血羽取了下来,细细摩挲着,唯一露出的双眼里尽是赞叹。
”如此好箭确是只有你这天下无双的神射手才配拥有。”
虽说难得从这神秘莫测的老婆子嘴里听到什么赞叹他的话,但是苏少艾却一点也没有高兴的心思,相反,觉得这人这么说必有什么目的才是。
“前辈也不是第一次来,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呵呵,”老婆子哑着声音低声笑着,似是没有听到苏少艾话里的嘲讽,大拇指一下又一下的在弓弦上摩挲,本就清冷的室内也因之而更显压抑。
老婆子不说话,苏少艾也不开口。反正,求人的人都不急,他急什么?
苏少艾状似不经意的抚了抚肚子,眼里的温柔一闪而逝,不知是怕孩子饿着还是他自己也饿得难受,索性旁若无人的就着桌上的粥吃起来。
老婆子见状,眼里闪过莫名的光芒,一脚踏在凳子上,手拿血羽指着桌上的药道,“你不打算喝了?”
明明是问句却让人听出陈述的语气来,老婆子的问话成功的引起了苏少艾的反应。一抬头,却看见她嘴角来不及收去的冷意。
压下心中的不解,苏少艾看着老婆子手里的血羽直截了当的回答:“就当是还她的情,这个孩子我愿为她生下。”
“哼!”老婆子一声冷哼,将手中的血羽扔在桌上。
苏少艾皱了皱眉,自己生不生秦昭的孩子,管她何事?!她有何资格生气?
苏少艾不仅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出来,果不其然的看着那被黑衣包裹住的老婆子,浑身都散发出对自己那番话不满的戾气。
“你别忘了和我的交易!”冷冷的话里尽是警告。
老婆子的话让苏少艾失笑,“那交易,我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再说,现在那交易与我来说已没有了任何意义。”
苏少艾说完起身,将桌上的药慢慢倒在门墙角的花盆里。
老婆子自然是明白苏少艾的意思,为了孩子放弃交易吗?呵,苏少艾,你也太看不起我老婆子了!
“你是想出尔反尔吗?”刺耳的声音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老婆子的功力苏少艾多少是有点底的,两个苏少艾加在一起,都打不过她!即便如此,苏少艾也没有继续与她合作的打算。
他连这人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冒冒然然与她合作,那只能是自己失了理智的情况下。
苏少艾这么评价着前段时间的自己。
老婆子见苏少艾这不想合作的态度,不怒反笑,“好好好!这天下敢耍我的人,还没有能站着的!”
“那我荣幸之至!”苏少艾嘴角噙着笑,丝毫不在意老婆子话里的威胁。
老婆子一声冷笑,反手于背,暗暗运功,可又见苏少艾这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心生疑虑。
难道他有什么准备?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激怒于我?
老婆子犹豫疑虑的样子被苏少艾尽收眼底,紧握于侧的手微微松了松,脸上却毫无变化。
“秦昭可是害得你国破家亡,你难道都不报仇了吗?”老婆子心里没底,试图劝说苏少艾,或者说试图找到苏少艾有恃无恐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计划非要自己参加不可?
苏少艾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折了一支开的正艳的血色夏花,顿了顿,毫不犹豫地答道:“我爹曾经告诉我,燕国本来就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宁、夏二国又早就视我燕国为板上之肉,盘中之餐,皆欲争而食之。
而秦昭只不过是快了宁国一步,先拿下燕国。况且吾母害秦昭家破人亡,正所谓母债子还,她报复在我身上,又有什么错呢?这是我苏家欠她的。”
苏少艾说到这儿,心里一阵揪痛,为什么以前就没想通呢……
“你的意思是你不报仇了?”老婆子揶揄,眼里尽是嘲讽的冷笑。
“我无仇可报。”况且秦昭也不想报仇了。
苏少艾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说到这儿,手微微一抖,猛然间就明白了秦昭让自己喝下彼岸花草的用意。
苏少艾气息微乱,虽说只有一刹那,却让武艺高强的老婆子察觉到了。
“你无仇可报又如何?今日之事,哼哼,你们怕是再难回到当初。”
苏少艾怎么会听不出老婆子故意戳他痛处的话,心里即使万般后悔难受,脸上也是毫色不改,“回不到当初又如何?我即使不能爱她,也不能在背后做伤害她的事。”
“呵,你以前那么践踏她对你的感情,现在这种道德上的补偿有什么用?还能挽回些什么吗?果真是男人啊,真以为一个尊贵无比的女人会一直卑微的等待你施舍的爱吗?爱情?那是个什么东西!秦昭最大的错就是抛弃身份去爱上一个不爱她男人。可她得到的回报是什么,是那男人连个孩子也不愿意为她生!”
老婆子说的激动,丝毫没发现苏少艾探究的目光。
她是在为秦昭抱不平吗……
“现在,秦昭怕是在暗暗嘲笑自己吧?果真是秦家的种呐!”老婆子丝毫不掩饰她对秦家的嘲讽。
“最后问你一次,可愿意与我合作?”
“我认为我说的很明白了。”苏少艾将手中的花朵插在绿叶之中,丝毫未损的夏花好似从未被人采下。
“你明天就要被送到景山别庄去了,这一去也许就是一辈子,为了一个不再爱你的人,值得吗?”
苏少艾闻言,轻嗤一声,“你今天很奇怪,这些话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呢,真想知道你是谁?”
老婆子闻言一怔。
真是个聪明的男人呐,可惜了!
“可惜你不能知道了,既然你这个苏少艾不能用,那就换一个苏少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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