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而宽的雕花红木桌案亦是如今日这般摆着他的兵书,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却杂乱不堪。
褚沅瑾懒懒坐在桌案上,垂落的小腿置于他两膝之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晃。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能似有若无地蹭到他外袍,而后隔着衣物,带来包裹之下肌骨的颤意。
沈长空浑身都是僵的,目光灼灼看着她弯起的眼睛,感受着她徐徐将纤若无骨的手臂搭在他宽厚的肩膀,而后整个人前倾,彻底环住他颈项。
她与他额头相抵,呼吸交融,轻盈的睫毛扑闪着扫在他脸上,她眼底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
她说:“子钦,我想同你重修旧好。”
沈长空整个人都无法动弹,她一句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的话,像一把被火烘烤得透红的炮烙,在他心中脑中烙上一个坚实的印。
她说要同他重修旧好,要同他重修旧好……
沈长空脑中只余这么一句话,来来回回地飘转,即便是在梦里,他也不敢相信。
任由她温柔的吐息铺洒在脸上,任由她一下一下轻轻啄他唇角。
声音娇俏又带了几分羞怯:“你说好不好呀?”
也就那么一瞬间,沈长空便失了智,倏然揽臂将她从桌案狠力拉下,日日相思而不可得的人终于坐在了他怀里,此刻正眼中含笑,微抿着唇伏在他胸口,一双柔软细嫩的小手紧紧攥在他腰间,状似无意地一下下摩挲着。
他紧拥着她,想要将人融入骨血,刻进生命。
是真的罢,她有什么必要骗他?于她而言也没什么好处。
她是真的想同自己重修旧好,她的目光终于又落在了他身上。
是真的,都是真的。
他没有理由不答应,他舍不得。
“嗯,我同阿瑾,重修旧好。”他一字一顿说道。
……
“沈长空,我在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褚沅瑾微蹙着眉头,一张艳丽的小脸因他的出神而满是不悦。
沈长空的思绪轻易便被拉了回来。眸中痛意尽散,只余刺骨的冰冷。
他折了身子,将被她扫落在地的兵书捡起,随手丢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
褚沅瑾没来由便颤了一下,半晌没反应过来。
这时沈长空站起身来,俯视着她,神色中颇有几分高不可攀的意味。
“你什么意思?”
故意吓她么?
可她怕谁都不会怕他,方才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罢了。
“臣什么意思公主不知道么?”沈长空一双凌厉的挑眸尽是轻慢,不咸不淡道,“臣的意思是,不想同公主……”
他顿了下,似是在反复回味那几个字,须臾才沉声接上:“重修旧好。”
褚沅瑾冷笑了声,饶是自重逢以来已经被他呛了无数次也还是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刺儿头竟真是沈长空。
去他的劳什子释放,什么从前的阿瑾,她需要这种东西?
咬了咬牙拿起桌上的砚台就要往他身上砸,却在抬手的瞬间,响起了极为短促的“咕噜”一声。
极为不合时宜,极为下人台面。
是从她肚子里发出的妙音。
与此同时,浓黑而凉的墨汁顺着倾斜的砚台蜿蜒下流,将她洁白如玉的指尖皓腕染了一片,最终隐没在精致华美的纹金缎袖中。
褚沅瑾愣住了,手中的砚台一下没拿稳,猛地从手中滑落。
沈长空心里霎时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却眼疾手快地将急急往下坠的砚台接住。
这才险些没砸到她脚上。
饶是褚沅瑾脸皮再厚,也是红了个彻底。无论是作为安阳公主还是东阳第一美人,褚沅瑾向来走到哪儿都是最万众瞩目的一个。
她这辈子就没这么丢脸过,想来上辈子也没有。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是好,极不自在。
下一瞬倏然便被人扼住了腕子,褚沅瑾整个人一怔,抬头去看他。
沈长空正神色认真地拿着一方织绣锦帕一根根擦拭她被墨染了色的手指头,像是在对待稀世的奇玉珍宝,小心而细致。
脑子里灵光一闪,终于找到了台阶,她猛地将他握着她指尖的手甩开,大声斥他:“别碰我!”
沈长空挑了挑眉,果真不再碰她。
转而若无其事地用那方锦帕去将她方才弄到自己手上的墨点擦净,淡淡朝她道:“自己擦擦。”
见她直直瞪着自己,他才又看了她没被清理干净的手腕一眼,神色之中满是嫌弃。
他补充说:“脏。”
褚沅瑾深吸了口气,不可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在眼前来回地看,费了好些力气才强忍住了要将他口中的脏物抹在他身上的冲动。
越想越生气,她非得把这头犟驴治得服服帖帖不行。
这回不为和褚景同作对,也不为什么别的,单是心头这口郁气就憋得她火大。
不把他弄服了她绝不甘心。
她复将手伸到他面前,声音放低了不少。
“你帮我。”她说,“不然我就自己来。”
见他挑眉看她,褚沅瑾又补充说:“用你的衣裳。”
第11章 喜欢人叫你哥哥?
折腾了一番,被沾染上的墨迹终于被收拾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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