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采只好依言过去,耸了耸鼻子。
这气味……有点儿一言难尽。
她怀疑自己闻错了,凑得更近些,深深吸了口气。
刺鼻的恶臭随即钻入鼻孔,薛采毫无防备,差点被熏吐。
她连忙伸手捂住口鼻,把崔珩推到离那道菜最远的地方,皱着眉头嫌弃道:“这什么东西,都臭成这样了还能吃吗?”
眼见目的达成,莫大夫不再继续卖关子,拿开扣在上面的瓷碗,指着盘子里白白绿绿的东西,一脸高深莫测道:“这是老夫家乡名菜,蒸三臭。这浅黄的是霉千张,白的是臭豆腐,绿的则是霉苋菜梗。这三样宝贝啊,闻着臭吃着香。只要老夫出门在外,一定带一些在身边,你们还不快尝尝。”
薛采拼命摇脑袋,一点面子也不给,“小恩公,我推你去外面透透气。”
莫大夫夹起一块臭豆腐丢进嘴里,吃得一脸满足。
他搁下筷子,朝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怒喝一声,“站住,两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是谁不辞辛劳把你们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现在让你们陪老夫吃顿饭,难不成会要你们的命?”
薛采脚步一滞,询问崔珩,“小恩公,这恶臭你受得了吗?”
“无妨。”崔珩有气无力的吐出两个字。
刚睡醒时精神稍济,但过不了多久浓雾就会重新席卷而来,意识又渐渐陷入迷蒙。他已经迟钝到连萦绕在鼻端的臭味都无法在意,此刻只是强撑着不让身体再次昏倒。
薛采无可奈何,只好不情不愿走回去。
最后两道菜已经公之于众,一碟金黄酥脆的点心和两只硕大的螃蟹。
薛采一见到螃蟹,瞬间来了兴致。她给崔珩舀了一小碗白粥,将腌肉撕成碎屑撒在上面,吹凉了把碗塞入崔珩手中。
崔珩勉强用左手拿稳,冰凉的掌心感受到了白粥传递出来的余温,他拿起调羹,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小口。
白粥寡淡,搭配肉屑,咸淡正好。
薛采默默观察了片刻,见崔珩能正常进食,放下心来。
她先尝了一块金黄色的糕点,咬了一口后难以置信的睁圆了杏眼,“这东西外脆里嫩,可未免太咸了一点,是不是放错调料了?”
莫大夫闷声笑道:“这是在滚油里反复炸过的臭豆腐,不是咸的难道还是甜的?”
薛采自认倒霉,接连喝了好几口白粥才将口腔里的咸味冲淡。
她咬着筷子,眼睛溜了一圈桌上的菜,实在找不着喜欢的,只好将主意打到螃蟹身上,刚夹起来却被莫大夫的筷子打落了。
莫大夫吃饭不忘捻胡子,“老夫有言在先啊,这螃蟹可是个新鲜玩意儿,老夫对它垂涎已久,盘算着这次出海非吃到不可。所以这两只螃蟹,老夫独占一只,你们两人一人一半。自古有尊老爱幼之美德,大的那只螃蟹老夫就当仁不让了。”
薛采分到一只小的,倒也不甚在意。她举起螃蟹左看看右瞧瞧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只好丢弃在一旁,继续埋头喝粥。
莫大夫见她如此,偷偷憋着笑。
他从药箱里取出一只玲珑精美的红木匣子,打开来,匣子底部铺了一块藏蓝色绒布,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八件银光闪闪的小巧物品。
“这就是鼎鼎有名的蟹八件。”莫大夫一一介绍道:“这从左往右啊依次是锤、镦、钳、铲、匙、叉、刮、针。墨阳城里的达官贵族都用这套工具吃螃蟹,既风雅又不脏手。”
薛采惊叹道:“他们可真聪明,不过这套东西该怎么使用,就不会弄混吗?”
莫大夫早就偷过师学过艺,此时胸有成竹,甚是得意道:“你睁大眼睛瞧清楚了,老夫只教一遍。学不会的话,只能怪你自己愚笨。”
说着,他取出镦把螃蟹放上去,然后用钳逐一剪下螃蟹的大螯和蟹脚,再用锤子对着蟹壳四周轻轻敲打一圈。
行云流水的动作倏然停住了,莫大夫挠了挠头皮,手指在剩余几件工具之间逡巡,记忆像断片了一样,竟然想不起来接下去该怎么操作。
薛采正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道:“莫大夫,你没事吧?”
莫大夫干笑一声,“老夫只是多喝了两杯薄酒,一时头晕眼花,并无大碍。”
他拿起铲子,放下,紧接着又拿起叉子,又放下。
冷眼旁观的崔珩明显不耐烦了,出声道:“把蟹八件给我。”
“这是老夫的东西,老夫还没用完,岂能给你!”莫大夫抓耳挠腮,越是着急越是理不出头绪。
“给我。”崔珩不觉加重了语气,目光阴沉。
莫大夫没好气的把东西推过去,“行行行,给你就给你。好歹老夫也算你的救命恩人,你竟然用那种眼神逼迫老夫。你若出洋相,老夫一定抚掌大笑。”
“小恩公,你指甲尚未长好,不能贸贸然使用这些尖锐之物。这螃蟹不吃也罢,我可以留在身边作纪念。”薛采将蟹八件拦下来,“我看你神色倦怠,不如早些休息吧。”
崔珩冷然道:“你我相处时间虽短,但你也该知晓我的脾气。”
目光交汇,薛采犹豫了须臾,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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