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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绣一时语塞。代沟实在大得很, 该如何通俗又不失科学地解释“过敏”?
    梁新抢先一步正要说话,就见有个熟悉的身影走近,“或许并不是店家的缘故。庵罗果性热,有些人吃多了会起红藓或疹子。”
    身后江白硬着头皮瞎扯:“诸位让一让,我家公子是大夫。”
    每日随大人来如意馆门前晃悠,让他产生种莫名的错觉,怎么比回旧宅还要轻车熟路。
    围观群众很自觉地为这位年轻大夫分开一条路。
    江霁容隔着丝帕探了探那位女郎的脉象,又靠近仔细查看,才转身道,“你家小姐并无大碍。”
    看热闹的群众们和林绣同时舒了口气。
    江霁容走至她身旁,轻声道,“处理得很好。”
    他的声音温如甘泉,让人莫名心安。林绣点点头。
    旁边一卖水粉的妇人惊奇道,“我家三姑娘前些日子也起了红疹,还以为是伤风。现在想想,莫不是连吃了几个桃子的缘故。她每次吃桃子总觉得身上刺挠。”
    江霁容笑笑,“正是。以后忌口即可。”
    “原来如此。”
    “”
    如意馆门口简直成了名医大讲堂。
    好在误会解除,围观的小商小贩们逐渐散场,各归各位。
    虚惊一场,梁新挂上笑容准备送客。掌柜的在耳边轻声几句,他会意,立即朗声道,“诸位且留步。”
    “今日有些小误会,耽搁了大家伙时间,小店实在抱歉。”
    梁新从柜台后捧出一大把小纸袋包装的糖块,塞进最近的路人手里,“乌梅奶糖,您尝一尝,不要钱的。”
    这下子连街上正走着的行人都聚过来。
    “人人都有。”递糖的林掌柜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笑容,只送不卖这招用多少次都依然好使。
    这样好包装的糖块,只有做客时才能吃到。行人们看向如意馆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探究。
    奶糖捏在手心,被体温融化的有些软。剥开小纸袋,慢慢吃着外层晶莹的糯米纸,濡湿一点谷物最本真的淡甜。乌溜溜梅子肉的酸,伴牛乳的醇厚缠绵,在舌尖一齐化作了绵绵春水。
    有顽皮小童故意在手心攥了许久。再打开时,奶糖将融不融的,牙关抵住奶糖一端,慢慢地竟能拉出银白的长丝。
    只是拉到途中一心急,手中的另一半“骨碌骨碌”滚进土里。
    围观的众人皆会心一笑。
    林绣摸摸小孩的脑袋,给他手心里塞进一兜松子糖,嘱咐着回去给小伙伴们也分一分。
    绣袋上印着“如意馆”三个漂亮的小字,散发出点顶甜蜜的诱惑。小孩捏着一兜子糖,欢天喜地地跑进巷子里。
    梁新看了看笑意盈盈的小娘子,心中愈发崇拜。不愧混迹在商行人精里多年,赵掌柜的眼光实在毒辣。
    如意馆的生意,准成。
    危机解除,还顺带给自家店铺宣传一波。只是散出去一多半的糖,小气鬼林掌柜此时有些肉痛。本来打算做正式开业当天的赠礼,这下只能推翻重来,又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还好今天只是试营业,等正式开业之时,需得在菜单旁把食材都注明了,有禁忌症者不得食用。
    林绣正想着下一步怎么利用好这名气,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林姑娘似乎还欠我一颗牛乳糖。”
    “大人不是素不喜甜吗?”林绣眉眼弯弯,在怀里摸了摸,牛乳糖却是都送出去了。
    “口味总是要变的。”见她双手一摊,江霁容语气中带了点笑意,“姑娘可以先欠着。”
    简直得寸进尺。林绣抱着臂从鼻子里“哼”一声,嘴角微微翘起。
    那位喝杨枝甘露的女郎仍乖乖在藤椅上捂着帕子。
    揭下敷着的冰水浸过的丝帕,是张楚楚动人的脸。计算着时间差不多,林绣赶紧取来珍珠粉给她薄薄敷了一层。
    对坐着谈了会才知,女郎姓宋,家里也是开食店的。
    林掌柜不肯放过每一次商机,又和她谈起扬州城年轻女郎们的爱好。插画、打秋千、结诗社,她在心中小本本上认真地记录一遍。
    相谈甚欢时,丝毫不觉堂前花影慢移。半个多时辰过去,脸上痒麻的感觉完全消失。
    宋婉捧了铜镜来看,原先红肿之处也消下去。
    她起身盈盈施礼,“多谢二位,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对此物有禁忌。”
    举手之劳,林绣连忙去扶。
    宋婉看眼外头高悬的太阳,又道:“现在也晌午了,若二位不弃,不妨到家里小店坐一坐。”
    林绣转头,发现江霁容也望着自己。
    两人很有默契地交换眼神。
    走?
    走。
    林绣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宋婉笑着做出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
    ----
    扬州恒泰楼。
    林绣坐在二楼雅间,瞧着进进出出的人流,颇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说好的“自家小店”呢。这若还算小,自己怕得先羞愧好一会。
    宋婉亲自端上魁龙珠茶,安排妥当了才退出来。
    阿碧走到她身后,压低了声音笑道,“小姐觉得那公子如何?”
    看他举手投足之间,绝非小门小户家养成的气质。说是大夫,恐怕也只是谦辞。
    宋婉很诚实地答:“没注意。”
    “我还以为小姐有意呢。”阿碧有些微微失望。就自家小姐这冷淡性子,还是头回把外头的人请来做客呢。
    宋婉瞟了那高挑秀美的女郎,随意拨乱手中的算盘,“也未尝不可嘛。”
    阿碧心中突然警铃大作。
    “小姐!”她压低了声音,“前些日子您还嫌不够乱?”
    扬州商行大老板的掌上明珠不在家里学经商,偏整日在外头游逛。上月乘画舫出游,点了名唱小曲的回家,还是位女郎。
    老爷生了半天的闷气,又不舍惩戒,只能嘱咐自己盯好了小姐,切莫再惹事端。
    看她一副快要晕厥的样子,宋婉很不客气地笑出声。
    “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给阿碧嘴里塞进瓣橘子瓤,宋婉颇有些拉扯傻孩子的感觉。她遥遥给对坐的两人比划条红线,“人家分明有意。”
    手中算盘拨弄得哗哗作响,“林掌柜的心思活泛,兴许能和恒泰楼合作。”
    阿碧懵懵点头。
    林绣不知身后已经给自己编排出一部偶像剧,只乖乖坐着饮茶。
    等菜的功夫,她顺便观察下周围食客的喜好。
    喝茶的远比喝酒的多,少有几位喝酒的客人,又都是小盅装了白酒略抿一抿。看来清淡茶点可能更受欢迎。
    腾着蒙蒙雾气,隔壁桌端上来碗招牌阳春面。上头点薄薄一层胡椒,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油花。满座都是“唏哩呼噜”埋头吸面嘬汤的声音。
    胡椒的鲜与麻像是成心引诱似的,不用凑近也能闻到其中滋味,林绣不由吸了吸鼻子。
    实在勾人。
    三分面七分汤,剩下全靠热气香。她心中有了大概的了解,恒泰楼面点师傅的手艺绝对不俗。
    被贵客这边念叨着,厨子抻面的时候鼻尖突然有些痒,只可惜他无从得知自己得了如此高的褒奖。
    一把直而细的长面跌入沸水中,激起一簇白滚滚的浪花。煮面水略一沸,厨师的眼就该紧张起来,持笊篱的手微微紧握,心中默念三个数。
    片刻后,点一瓢凉水即用长筷子高高挑起,齐刷刷三折叠在海碗中。少一分则夹生,多一会便软糟,面条在恰到好处的美妙时分里,笔直而优雅地跃入汤碗。
    一锅面正好分三碗。
    最后撒一把蒜蓉与葱末,把碗边汤渍抹干净。厨子大手一挥,指挥小厮上桌。
    林绣要的是扬州特色虾籽饺面,馄饨便是这碗面的“浇头”。
    略一搅拌,融化熟猪油的香气,混着麻油的肆意直冲脑门,让人还没吃就已经微微发汗。
    碗边卧着几枚饱胀的馄饨,色泽微粉,盈盈如满月。绢纱般薄的皮快要包不住内馅,挑逗般向人展示着其中二三材料。
    林绣挑开一个,馅并不散开,紧紧抱成个小肉团。再一咬,肥美肉汁在嘴里爆开。
    唔,她扇扇被烫到的嘴巴,里面约摸是精瘦猪后腿加细细剁了的虾蓉。
    原汤的吃了一半,林绣学着旁边人的吃法,从桌上舀一勺辣椒。再点一滴化开的酱油膏,猛吸一口汤。用当地话说,鲜得眉毛都要脱落。
    一碗面吃到最后,她重拾优雅,拿小调羹慢慢舀了汤来喝。
    林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光顾着忙宋小姐的事,都忘了问江大人今天何故前来。
    谨记江府“食不言”的规矩,等江霁容慢悠悠吃完她才出言问道。
    “刚收到滁州来信,荣先生兴致突至,过几日将在扬州停留讲学。”江霁容用白帕仔细拭了手,“当日接风宴会有不少书社同仁前来。”
    他斟酌着语句,“不知姑娘可有兴趣参加?”
    “叮当”一声,汤勺跌进碗里,响起清脆的撞击声。
    “咔咔”两下,林绣把自己差点惊掉的下巴手动合上。
    对面的浅浅一笑实在有些晃眼。
    “我?”她不知怎么突然结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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