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作为一名重伤员被送离这里的时候,张海诺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这与基尔并称德国两大军港的威廉港。此时,码头上装着各种物资的车辆来来往往,水兵们也在各自忙碌着,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一艘艘停靠在泊位上的艨艟巨舰,国王级、恺撒级、赫尔戈兰级、拿骚级还有一艘艘战列巡洋舰,这些都是德国海军的精华所在。在这些巨舰的衬托下,数量众多的巡洋舰和驱逐舰看起来是那样的渺小,那些频繁进出于港口的巡逻艇则更加不值一提。
最终,汽车在一艘大型战舰停靠的码头上停了下来,张海诺老远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埃德文。
“嘿,海诺,我的兄弟,你终于回来了!”
“嘿,埃德文!”
张海诺放下行礼,大大方方的和埃德文来了一个拥抱——两人几乎一般高,看起来埃德文还要更强壮一些。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埃德文帮他拎起那箱行礼,侧身让开视线,对着码头上那艘战舰说道:“看!我们的塞德利茨!”
呈现在张海诺面前的,是一艘光甲板就离码头地面一层楼高、舰桥和两座烟囱更像巨人一般耸立的庞大战舰,重新刷过漆的舰壁上几乎已经看不到战斗留下的痕迹,五座崭新的炮塔取代了那些破损的旧炮塔,一根根粗长的炮管傲然指向远方。
张海诺还记得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见到这艘战舰的时候,它满身伤痕、状况惨淡,几乎不堪重负,然而在一百天的时间里,它就又恢复了往日的英姿。该说德国造船技师和工人们伟大,还是该赞叹这艘船本身的强大生命力呢?
“10天前才从大修船坞出来,现在还在进行最后的修理和装配,但我们至少可以回到自己的船舱了!你不知道,我们之前三个月住的都是又破又旧的船员宿舍,啧啧,真是太糟糕了!”
埃德文一副东道主的姿态引着张海诺朝舰舷走去,登舰之后,许多陌生面孔都在热情的和他打着招呼。
“维德.弗莱舍尔,伟大的炮手,已经晋升为3号炮塔的炮长了!”
“拉特赫.米勒,伤了一条胳膊,但恢复得很快,现在依然在海图室工作!”
“噢,里特.里曼,看看,已经晋升海军上尉了!我们的新轮机长!”
埃德文表面上是在向伤愈归来的张海诺介绍这些同僚的近况,但也只有他们俩心里清楚,张海诺现在根本认不出这些人,为了避免在之后的工作生活中“露馅”,也只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张海诺重新认识他们!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房间,张海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要一次性记住那么多名字和面孔还真是一件非常有挑战性的事情。
“怎么样?”在将那箱行李塞进床铺底下之后,埃德文一屁股坐在这间船舱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看着正好奇打量这四周布置的张海诺。
“嗯?你说这房间吗?虽然有点小,但还算不错!”张海诺将背囊放在床铺旁边,然后在半高的床铺上坐了下来。
“你在这里住了两年多时间,都忘了?”埃德文这样说却并不觉得奇怪。
张海诺耸耸肩,“基本上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我想我很快就能适应过来,至少我现在的记忆力还不错!”
“你的记忆力一直就很棒!”埃德文也不知道是赞扬还是其他什么意思,他脚尖轻轻磕了磕那箱行李,“这些是我帮你弄的书吧!都看懂并且记住了?”
“勉强还行,就是极度缺乏实际操作的经验!”张海诺实话实说。
“没关系,午饭之后我再带你到鱼雷室去,对了,你原来负责的是1号鱼雷室,现在你已经被提拔为全舰的鱼雷指挥官了!”埃德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张海诺心里有些紧张,职务的晋升便意味着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机会以及更多的津贴,可他现在还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全舰的鱼雷指挥官?以我现在的情况恐怕无法胜任吧,那从前的指挥官呢?”
“你说诺尔伯特.舒泽中尉?他转到第7雷击舰队去了,据说那支雷击舰队损失了一半的舰只,所以新补充了不少舰艇和人员!”
“噢!对了,我们的新舰长,冯.劳伦茨将军呢?”
“你表舅?今天好像去海军作战部开会了,听说上面还是不打算派舰队出战。这段时间冯.德.坦恩号、毛奇号和德弗林格号都没挪动位置,我想即便塞德利茨号完全修复了也不会什么有作战任务吧!”埃德文这话说的有些无奈,多格尔沙洲之战和日德兰大海战之后,德国统帅部已经不愿再拿这些宝贵的舰只冒险了。
张海诺不说话了,实际上当他还在疗养院的时候,他就非常迫切的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德国海军的这种现状,否则这些艨艟巨舰将摆脱不了在帕斯卡湾自沉的“历史宿命”,包括这艘号称不沉之舰的塞德利茨号。
等张海诺休息了一会儿,埃德文便带着他到甲板上去转了转,在没有装满燃料的和各种弹药的情况下,这前甲板要高出海面5、6米,站在这里眺望海面会有种凌驾于凡物之上的感觉,而那有将近两人高的巨大炮塔和又粗又长的280毫米舰炮给人的则是一种信心和自豪。张海诺想,这大概就是人们为什么会如此狂热于巨舰大炮的主要原因吧!
塞德利茨号从舰首到舰尾正好是200米长,一个成年人半分钟就能跑完这段距离,但张海诺和埃德文两人却花了三四分钟时间才从前甲板来到后甲板——这艘战舰的甲板并不完全贯通,而且后甲板要比前甲板低整整一层。
来到相对宽敞许多的后甲板,张海诺忽然想起二战时期许多国家的海军都喜欢在主力舰上搭载若干水上飞机,而若将这里的两座主炮塔升高,剩下的空间就足以放下两架水上飞机,舰舷位置也可以用来存放飞机或是安装简易的弹射器,如果再在飞机上安装无线电,那么这艘战舰乃至整个舰队的侦察能力都将得到极大的提升。
日德兰海战的时候德国公海舰队随舰携带了哪怕是一架水上飞机并且能够派出执行侦察任务,那他们完全有机会避开英国大舰队的主力,也不用像日德兰海战那样险象环生了。
想到这些,张海诺几乎迫不及待的回到住舱将它们全部写下来。不过为了确保这个想法有实施的可能,他还是向埃德文询问了德国海军目前使用飞行器的情况。
“飞机和飞艇?噢,当然有!看到那边山上的那些大房子没有,那就是齐柏林飞艇的仓库,在威廉港附近一共有10艘,通常用来执行港口警戒任务,而不像陆军飞艇那样飞到英国扔炸弹!至于飞机,我们在吕斯特林根有个飞机学校,学校里有一些教官和几架哈尔伯斯塔特型侦察机,但那些都是用轮子起飞的陆上飞机!”
“没有水上飞机?”张海诺有些意外,就一战时期各国的飞机技术水平来说德国还要略强于法国和英国,只是数量上有所不及。如果说德国海军没有装备水上飞机,那一定是思想而不是技术原因。
埃德文虽然不知道自己那“失忆”的好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他还是很努力的想了想:
“据我所知没有!威廉港附近的防空任务通常由地面炮火和陆军的战斗机部队共同执行,陆军在诺登和不来梅港附近有两处机场,但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飞机!”
看来想要说服那些思想守旧的海军将领们并不容易,张海诺心里想,好在“德国海军之父”冯.提尔皮茨元帅应该是那种比较开明的人——他一手缔造了这支强大的德国公海舰队,在英国海军实力占优的情况下,他又成了无限制潜艇战的倡导者和组织者,只要有机会见到提尔皮茨或是让他看到自己的计划,自己成功的机会就会大很多。
午饭之后,埃德文领着张海诺在四个鱼雷室转了一圈,好让他重新认识一下自己的下属们。这里面除了4号鱼雷室由于在日德兰大海战中全体阵亡而补充入大批新人之外,其他三个鱼雷室仍以之前的老水兵为主。
看着他们那友好而尊敬的眼神,张海诺心里踏实了许多。
接下来,张海诺以检查设备为名在鱼雷室实践他近两个月来从书本上所学到的理论,埃德文则耐心的陪在一旁,时不时还小声指点一番。这是张海诺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接触鱼雷设备,还有那一颗颗外表光洁冰冷的鱼雷。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张海诺才把和鱼雷有关的保存、装配、定深以及射角调整、发射程序等等实际摸索了一遍,这可要比他当年玩猎杀潜航更复杂得多。
好在两个月来艰苦的突击学习并没有白费,加上埃德文的实际指导,张海诺现在已经有把握独立指挥一枚鱼雷的整个发射过程。何况埃德文还悄悄告诉他,作为一名鱼雷指挥官通常并不需要自己动手,而是监督水兵们完成上级交代下来的任务,另外就是安排水兵们的轮班执勤以及休假事务、负责他们平时训练,必要时还要安抚他们的情绪、调整他们的心理状态。
临近晚饭的时候,一名军官来到鱼雷室告诉张海诺舰长想见他。张海诺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这个人不仅仅是自己的“表舅”,也是自己全盘计划中所要说服的第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