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少年穿着一套精美显贵的云锦华服,头戴一顶紫金花冠,腰戴一条郁翠的宝玉腰带,年约十八,身材高大,面容颇是俊朗,但挺鼻张嘴之间,明显的流露出一股自视高人一等的傲气。
众人却都点头不已,认为他说得有道理,地面没有被翻动的痕迹,官府的人马也找不到其它贼影,想来想去就只有是天遁了。
“我在京城时曾经与谢公信一起寻仙,虽然我们没有访得神仙,却有幸遇到了一位高人。”那锦衣少年说着一叹,口气惋惜的道:“他见我们颇有资质,便传授了几个法术,但这门《通天如意大法》只肯介绍不肯相授。我们因为诸事繁忙,也没有时间追随他,可惜可惜。”
“是啊,这门法术也真是高明。”有人感慨,也有人不禁惊讶,谢公信?是不是当今的谢氏三公子?传闻中他可是不世出的天才啊!年方十七,一身性命修为就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境界……
“李公子,那依你之见?”郭登高语气谦逊的问道,这位李修斌公子是大黎朝大族李氏的嫡系一脉修字辈的子弟,也是李尚德大人的儿子。
朝廷早有调动了,来年开春过后,李尚德大人就会是金陵一带的巡抚,而李公子则先行一步离开京城,带着几个家仆前来江南游历。
其实他们都没想过能在这里查到线索,道录司自身拥有着命功结丹境、道胎境的大鱼坐镇,结果都查不出什么,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筑基境的小虾米破案?只是来凑凑热闹而已,有巴结李公子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不用管他说得在不在理。
在众人的目光下,李修斌正要回答,突然库房里叽哩一声!
“小心!”库房里光线骤降,所有人顿时都惊疑地望了过去,巨盗又来了!这是一个圈套!?
待他们看清楚了……
却是谢灵运关掩上了那道铁库门,正弯身往门后的空隙寻找着什么,他的目标是可疑的毛发,比如狐毛,不过铁门后面也没有。起身拉开门回头一看,只见众人傻傻地看着自己,他意识到什么,一咧嘴,哂笑道:“呃,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郭登高、莫随风相视一眼,眼中都闪过恼火,这小子居然还真敢来。
“没事儿。”李修斌微笑的样子看似毫不介怀,实情掩藏着心中的不悦,他总结的讲道:“依我之见,犯案的人必定是一个法力高强的老贼,而且蓄谋已久了,以我们的力量,恐怕难以轻易地对付。”
众人连称有理,而谢灵运继续四处的寻找,却忽然从人群中几个女道里看到了一个白衣少女,立时怔了怔。
那少女约莫十四十五岁的及笄年纪,长了一张瓜子嫩脸,化着一个云鬓蓬松眉黛浅的淡妆,杏目明眸、琼鼻樱嘴,无一不美。她轻盈娇媚的身上穿着一套白蓝色的女道衫裙,腰配一把小巧朴素的三尺青锋,两边衣袖飘飘,一头秀美的黑发宛如初春的柳絮,抬手之间隐隐可见那冰肤玉肌,一颦一笑之间更有着一股仙子般的出尘气质,真可谓清丽淡雅,丽质天成。
苏薇姿。
谢灵运当然认识她,她是金陵本地望族苏氏一族的小姐,因为家族崇道,她自小就拜入以妈祖为祖师的女观天妃宫,跟随观主清静师太学道,因其聪颖而又成为真传弟子。
天妃宫和朝天宫以前关系不错,称得上互相扶助,而他和她小时候也甚是投缘,时常一起玩耍,有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意味。然而后来长大了,也就是五六年前,随着那时天妃宫转投了以神乐观为首的道观阵营,她也开始疏远他。
尤其在一年多前,她跟着清静师太去了京城宣道,他们就再无任何联络了,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了金陵。
许久没见了,怎么都理应打个招呼。谢灵运朝她走去,挥手叫道:“薇姿师妹。”
苏薇姿和旁边几个师姐师妹都一同往声源望去,她一看到是他走来,却几近不可察觉地颦了颦黛眉,似乎有点不情不愿……
但他还是走到了身前,她只好轻轻地应了句:“谢道兄。”
谢道兄?谢灵运又是一怔,心里感到有些诧异,连一声“阿客师哥”都不叫了么?
就在一旁的众人自然能注意到他们,见他大大咧咧的搭讪苏薇姿,李修斌内心的不悦更盛,这个寒酸小子到底是哪根葱?他问道:“这位是?”
“哦,他叫谢灵运,又叫谢客,是朝天宫的弟子。”郭登高十分不屑地介绍。
莫随风听说过苏薇姿在京城过得十分快活,得到了很多世家公子、门派子弟的倾慕追求。这个李修斌干脆都追到这里来了,一起回来的,又把她视为禁脔……他记恨着昨天在衙门前的事儿,此时生出了一个心思,添油加醋地笑道:“谢客和苏师妹以前可是青梅竹马啊。”
青梅竹马?李修斌顿时非常非常的不悦,眉头都忍不住一拧,什么谢不谢客的,狗屁不通!谢公仁、谢公孝、谢公信他就认识,谢灵运?!他故意问道:“薇姿,你跟他?”
“儿时确实熟悉。”苏薇姿淡淡说道,明亮的眼眸并没有再看谢灵运一眼。
言下之意很简单:那全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早就不是了,他们现在毫无关系。
“去去去,不就是踏青过几回,都是一大帮人去的,又不是只有他们俩,别拿这个打趣!”抢话的绿衣女冠是苏薇姿的师姐路莹,她气鼓鼓的,连小时候的瓜葛都不想有。谁不知道朝天宫的现况?大祸临头了!也不看看现在苏师妹是什么人,京城里多少的青年才俊为她争风吃醋,这个傻愣愣的谢客配得上么?无端端的玷污了师妹的名声!
她又瞪向谢灵运,泼辣的问道:“谢灵运,你来这里做什么?道观里不忙么?”
好一个“儿时”!谢灵运却是一声失笑,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笑,只是看着这个冷漠的苏薇姿,想起记忆中那个追在自己后面喊着“阿客师哥,等等我!”的小女孩,忽然感到有些可笑,有些怅然若失。
薇姿怎么会变得这般势利,瞧不起他?甚至连曾经的懵懂情愫都觉得是一种耻辱吗……
“笑什么,说啊!”那路莹又是逼问,谢灵运耸肩笑道:“呵呵,我来当然是为了查案啊。”
“就你?你有什么能耐?”路莹满脸笑他不自量力的好笑。
郭登高也趁机嘲讽道:“是啊,谢客,你没有半点性命修为,你查什么?”
苏薇姿的柳眉越颦越紧,那双杏目中不时流露着一丝埋怨的眼神,似是责怪谢灵运的不知进退,又似是责怪路莹多生事端,她终于轻声道:“师姐,何必如此……”
听到她的劝解,李修斌不禁暗哼了声,那股不悦已经渐渐转为憎恶,表面仍然温文,说道:“薇姿说得是,大家别这样,今天谁都可以来的,我一个京城人不也在吗?不如我们先听听谢道友有什么高见?”
“好呀。”众人都饶有兴趣的准备看好戏,而苏薇姿沉默不语。
谢灵运本来想自己独自调查的,但既然他们问到了,而且只要破案、追回失窃的税丹,朝天宫的难题就会解决,所以让他们知道另一种可能性也好,毕竟他们背后代表着的是众多势力。不过他们信不信就很难说了。
他答道:“我认为这件案子不是什么巨盗做的,搬运的方法也不是什么惊世的天遁地遁。”
“哈哈哈!”众人果然都哈哈大笑,特别是神乐观阵营的人,莫随风笑道:“说你是傻痹了。”李修斌微笑地叹道:“谢道友,你好像还没了解清楚案情……”
“我清楚得很,请你们想想,如果真有类似于‘通天如意大法’的大法术施展过,而这里不是野庙孤寺,是道录司!堂堂的道录司会没有任何的感应?”
谢灵运先抛出了这个大家都想过的问题,继续道:“你们可能会说,那是因为巨盗更高强。可是翻查过去,有类似的巨盗冲上门来洗劫道录司的旧案子么?没有,最多只是在押送的路上。为什么,真有那份实力,都犯不着偷几箱税丹了吧,以为这是长生不死药么?犯不着这样就跟朝廷、跟天下的教门为敌,代价实在太大了。
反而是一些傻头傻脑的妖精鬼怪没有好好地考虑过后果,或是有其它的原因,才会这样铤而走险。
所以我认为案子的主犯,极有可能只是一伙没什么道行的妖怪,用了一些触不及司正、演法他们的注意的小法术成事。比如,使用最普通不过的木板车,直接从门口进来,又直接从门口离去。这样的话,只要在那些货物和板车上贴了隐形符,再用什么狐魅迷惑之术,乱了库院守卫的心神,有那么一刻两刻就足够了。”
大部分人虽然还是不屑的样子,却都听得有点暗暗心惊。
他们不是傻瓜,认真一想的确有这种可能,众所周知,出事之前道录司的守备颇为松懈,库院大门日夜都只有两三个守卫……
苏薇姿脸淡如水,看不出态度如何;路莹想反驳又说不出什么来;李修斌的面色越来越阴冷,开声道:“你想得是不是太简单了?”
“有时候想法越简单、动静越小、速度越快,就可以做到一些别人察觉不到的事情。”谢灵运一边说着,一边缓步来到李修斌的旁边,指了指远处的门口,道:“李兄,你看看那扇铁门。”
众人望了过去,李修斌也望了过去,问道:“怎么?”
趁着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这里,谢灵运的左手疾速地往李修斌后背一挥,手腕上的僧朗钵盂镯淡光一闪,他同时从容地说道:“铁门是普通的铁门,外面院子的木门也是普通的木门,谁来搬运东西,都不会敲响谁的神念感应的警钟。你觉得呢?”
李修斌心里的烦厌已经快要爆出来了,轻笑了声:“我觉得不可能,如果这样都行得通,那真是比天遁还要惊人。”
谢灵运微微一笑,看着众人,却对他道:“那你看看自己背上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