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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一战之惨烈,足以永垂史书。
然而战事还没有完。
李道、王俊的兵马攻不下徽州城,赵恺的禁军也无法对叛军造成致命的打击——但这正是赵恺想要的目的。
只是付出的代价着实惨烈了些。
叛军总兵力,除去李睿的骑军,剩下的兵力对外宣称十二万,但真正的兵力只有四万多。
这还是光化军和襄阳那边汇合过来一万多的情况下。
但叛军一路东进,竟然征了近三万的壮丁!
这是个不可小觑的数目,前期攻城,全是这三万多壮丁,李道等人清楚,一旦攻破徽州,己方军队就能顺势无阻的到临安城下。
而徽州的禁军若是兵败,衢州被牵制,建康和安丰府不能回援,临安就只有赵珲的殿前司三千人,加上皇城司两千来人,再加上一些府兵,最多不超过六千人。
何况,己方在临安还有后手。
所以只要将徽州拿下,临安就唾手可得。
攻取徽州,根本不需要计较战损。
三万壮丁死完又何妨,只要己方的军队还能保存下一万人左右,就足以拿下临安。
江山近在咫尺!
所以为了最大的激励士兵,李道下令,第一个登上城墙的连升三级,斩敌守将头颅的,论功行赏可为一军统领……
甚至放言,攻破徽州,城中钱财任士卒抢夺,女人随意玩弄。
反正不是自己的江山。
被赵恺守城守得心慌的李道,彻底豁出去了。
战争的残酷,让李道也失去了作为名将的底线。
若是不能成功,李家将万劫不复,与其死李家,不如死别人,这个时候哪还管得了别人,哪还管得了别人家的女儿媳妇。
拿下徽州,才是王道。
成大事不拘小节,又有一将功成万骨枯。
自己要成功,总得有人死。
徽州之战,越发惨烈。
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死人。
从叛军开始攻城,哪怕是入夜,也没有停下过,更甚至于,到得后来,连尸体都没人收,大夏天的,徽州城上城下,血腥味已经被恶臭味掩盖……
叛军杀红了眼,禁军同样杀红了眼。
寸土必争,不失砖瓦。
在第三日,双方便有高级将领战死!
率先死的,是负责西门的柳兴祖。
叛军中的精锐组织了一波敢死队,精锐冲上了西城门,柳兴祖身先士卒,却抵挡不出源源不断涌上城头的叛军士卒。
最后被叛军伤兵抱住了双腿,眼看要被围砍。
柳兴祖一声怒吼,“李道,我日|你妈!”
弃剑,保住一名叛军士卒滚下城头,落在尸山血海里,没死,一拳砸晕那叛军,顺手捡过一把长刀,继续杀敌。
最后寡不敌众,被叛军的枪兵穿胸而过。
钉杀在城前。
双目不闭!
屹立不倒!
便如一座狮子镇守在徽州城前。
汝等已杀吾子,又欲焚我家园,请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吾死,不悔!
主将身死,早已杀红眼的禁军没有崩溃,反而死战到底,最终在王捷的驰援下,守下了西城门,抢回了柳兴祖的尸首。
……
……
临安,大内。
赵昚双目充血,看着不断从前线送回来的军报,又不断传出政令,蒋芾和魏杞两位枢密院大佬,几乎也在垂拱殿里没有离开过。
为了防备徽州城破,临安周边开始大肆征兵。
然而形势不容乐观。
徽州柳兴祖死了!
衢州龙卫军副都统制周贤武死了!
唯一能欣慰的是,衢州任在。
徽州任在!
赵昚深呼吸了一口气,都是朕的好将军啊!
谢盛堂从殿外轻轻进来,“大官,柳统制的公子求见。”
赵昚缓缓抬起充血的眼睛,“请。”
是请。
而不是宣。
谢盛堂回首,“请。”
片刻后,一个刚及冠的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面容酷似柳兴祖,此刻神色哀戚,显然已经知道其父战死的消息。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年轻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老人,一个满身腐儒气息的老人。
赵昚并没有问责老人不宣而见。
见礼后,少年轻声问道:“官家,吾父之死,可益于国?”
赵昚掩卷叹息,“功盖徽州。”
“既然吾父已死,臣之死讯已无益于彰父之战志,善文虽是一介书生,愿请战!”
这青年豁然是柳兴祖那个有望一甲进士的儿子,柳汴,字善文。
原来根本没有被李凤梧所杀。
事实上,柳汴身后那个老人,就是王捷的父亲,才华满临安不输周必大多少的王纶,不仅这两人没死,赵希的妻女也安然无事。
这本身就是个计谋,一个瞒着赵恺和虞允文的计谋。
目的就是激发徽州、衢州两城守将的死战之志——这些被杀的人,全数被德云堂和皇城司合作,秘密的接到了临安大内安置。
李凤梧这一计,赵昚不得不佩服,至于死的那些替身,都是天牢里的死囚。
原本是太子入主东宫后大赦,不过国难当前,只能如此。
赵昚犹豫了下,“疆场之事,当有我大好武将守城,你乃读书人,当诗书朝堂,勿要辜负汝父之望,若那徽州失守,休说汝等读书人,朕也欲披甲一战!”
柳汴之行,赵昚赞誉,但一者担心他去到前线,会曝露李凤梧这一计。
二者,还不到读书人披甲的时候。
身后那老人哈哈的爽朗大笑,甚有读书人的风骨,“官家此言善矣,善文之心,可嘉可慰,然吾儿尚在,徽州便不失,心且宽矣。”
老人说完,对官家道:“但我等老朽,将入黄土,留之无用,还望官家旨意,让微臣前往徽州之后,若吾儿战死,微臣也可告之,父尚在家尤平尔勿憾。”
赵昚苦笑,“老司业,您就不要凑热闹了,难道是信不过朕的将军们?”
王捷的父亲,官至国子监司业,当然,已经退休了。
老人又是哈哈大笑,却不再说什么,连却礼都没行,转身出门而去,端的是读书人意气,沧桑豪迈的声音远远的飘回了垂拱殿:
“吾儿且征战,老父尤炊烟,君王寄君望,割鹿且割颅。”
“儿死儿无惧。”
“儿死父无悔。”
“哈哈哈哈哈,痛哉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