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不喜欢和那样的人一起玩。站也站不挺,话也说不利落。好心问她几句,躲躲闪闪,一个词也回答不上来。他们又不是出门做贼的!简直就想找个地方把她给扔了。
蒲雨夏见姜宛容,则自然是很羡慕的。羡慕她的气质,羡慕她的谈吐,羡慕她的开朗,羡慕她的学识。羡慕她的快乐,还羡慕她的幸运。
她这才发现,原来她还是丑小鸭,姜宛容才是那个白天鹅。
逛到四点多,姜宛容实在累了,就联系蒲戒刀:“请我吃饭。”听了会,又说,“又不是谈生意,推掉嘛。我就来一礼拜,你一顿饭也不肯陪我……”自然撒起娇来。没多久,蒲戒刀就应了下来。
她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这些话,为什么我不行?蒲雨夏难免失落地想。
去了家老餐厅,家常菜,小包厢。姜宛容要额外先漱口。蒲雨夏以为规矩如此,便也跟着漱口。姜宛容要小蛋糕,她便也要一份一样的。姜宛容不爱喝茶,换了杯咖啡加奶不加糖,她也跟着喝。
看蒲雨夏苦得皱眉,姜宛容心里不免嗤笑:学人精。放下杯子细致擦嘴,又抹上唇油。一边瞅着蒲雨夏因为没有唇油,而坐在那里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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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戒刀吃了一半就先走了。姜宛容招呼她:“那个谁,走了。”
蒲雨夏跟在她身后,小心叫:“二姐,那个……”
姜宛容脚步一停。她侧过脸,灯光下嘲讽的神情怎么也收不起来:“看你年纪小,我就好心告诉你一句。”她分明比蒲雨夏站低了一个台阶,却还是在俯视她。暖光让她肌肤如玉般润泽,近乎古典的优雅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别没事乱认亲戚。”那声音轻和,“说出去,是要被人笑话的。”她配吗?
蒲雨夏望着她发呆。她才九岁,个性敏感。那些复杂的弯弯绕绕其实并不能完全明白,只是靠着感觉的揣摩。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认,又为什么会被人笑话。但她知道姜宛容看不起她,觉得她丢人。
蒲雨夏低下了头。她只是希望大家的相处能和谐一点。那话一出来,她连“我们”也不敢用了。只好局促问:“现在回去吗?”
一到家,蒲雨夏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头单一处的衣帽间,柜子后一张硕大的全身镜垂下来。她先在门后靠了会儿,大脑混沌,迷惘着就走到了镜前。
镜子里她瘦弱,骨骼纤细,发丝泛黄,好像营养不良。她收着肩膀,没精打采的样,眼神也显得空洞。她们也就差了五六岁,那些隔阂却好像永远无法弥补。隔阂?她又否定。是差距。
姜宛容爱穿明亮的色彩,骨肉匀称,打扮并没那么处处精致。但即便只扎一个马尾,她们也好像是两类人。
蒲雨夏从衣柜里翻出同款的鹅黄衣服穿上身。亮色没有让她显得饱满,而是更加干瘪。她把衣服一件件褪去,赤裸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四肢伶仃,一把骨头连着皮,连关节的存在都显得突兀。她的个头在同龄人里是高的,但摆在姜宛容面前便不够看了。
凑近镜子,她扯出一个笑脸。笑了一瞬,那僵硬的神情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收回去。
她又不免想起嘉好。嘉好的漂亮她看惯了,平日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站在镜前,竟回想起嘉好面上每一处细节,高挺的鼻梁,情绪饱满的桃花眼,浑然天成的长眉,连唇上的好颜色也是天生的。处处都差了。
连林佳佳也比她更好。同学们都喜欢她,和她搭话,毫不费力地选择站在她那一边。
那些对比让她头晕目眩,越看镜子,越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世界上有了她们那样的人,何必要再有我这样的?她不禁发问。
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躁的敲门声:“蒲雨夏,出来!”没听到回应,不耐烦地喊,“我看到你进去了,别装不在!”
是蒲风春。他一转门把手,发现门没锁,便毫无顾忌地冲了进去。他一打眼看不见人,往里跨过了半间房,才看到转角处的蒲雨夏。
“爸找你……”那话噎住,紧接着他便倒吸了口凉气,“嘶……你在这干嘛呢?”
那视线终于让她觉得羞耻。她慌忙低头去捡她的衣服,一手捡起内裤,一手抓住衣服想要挡,结果哪样都没能先干成。
蒲风春回身关上了门。但他没出去,反而上了锁,掉了个头又回来,紧锁着眉:“你到底是在干嘛?”
蒲雨夏涨红了脸:“试、试衣服。”又结结巴巴,“你、你先出去。”
“你门都不锁,还怕人看?”他阴阳怪气,“跟没被看过一样。”那得往前数个六七年了。烧一趟水,大锅里泡澡,一次两个,省事儿。不过在他眼里,蒲雨夏和当初也没什么两样。女孩儿没发育,和男的有什么区别?
那话把蒲雨夏说懵了。她好像觉得也有道理,定了定神,勉强依次把衣服穿了起来。
蒲风春倒侧开身也没看她,兴致缺缺地把话带到:“大伯要回来,爸问咱们,有什么要的没,想到了就去告诉他。”又问,“你有吗?”
蒲雨夏连忙摇头:“没什么想要的。”
“出息。”他嘲笑,“你自己下去跟他说吧,我刚上来。”
她似乎觉察到一种新的讯号。垂下眼,伸手攥住蒲风春的衣袖:“我、我不敢去。”
蒲风春有点不敢置信,稀奇地看她:“那不是你亲爸吗?多喜欢他啊。”又住了嘴。他看见蒲雨夏面色煞白,又不知道什么事儿让她大变样。迟疑了会,还是问,“什么都不要是吧?”
又警告她一眼:“今天心情好,多帮你跑一趟。下次想都别想!”
“谢谢阿哥。”蒲雨夏松了口气,轻声允诺,“以后收到白巧克力都给你。”他喜欢吃。
蒲风春却不大适应。这么主动示好,根本不是他妹的性格。他狐疑看她几眼,思忖着揽住她的肩:“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蒲雨夏笑笑,“就是觉得,家里哥对我最好了。”她曾经等过嘉好一天一夜。她没等到人回来,也没等到任何一个解释。
这会儿,蒲风春既怀疑其中有诈,又觉得确实受用。他不大自在地摸摸后颈,把往日恩怨一并忘了:“一般般吧。”算她有良心。走出两步,又回头看她,“那我就去跟爸说了?”
她静谧站在那里,眨眨眼睛:“嗯。你等会儿还过来吗?”
“还有事?”
“没事。”蒲雨夏不好意思地笑笑,紧张绞着手,“就是很久没聊天了……”
也就是他说,蒲雨夏听着。可蒲风春既然顺了她一件事,后头自然顺了下去。摆摆手,表示知道了:“我马上回来。”
蒲雨夏看着他的背影。溺水的人抓住一片树叶,下坠的人扯住一根蛛丝。她只是不想失去一切。而且她能感觉到……他和她一样孤独。
那种敏锐的感觉让她心神一醒。回到镜子面前,那根红丝带清晰地留在手腕上,镜子里却什么也看不到。又一声远山钟响。时机将近。她慢慢抚摸上镜子——一切早已过去,如今的只是假象。一种记忆的放映,一场真切的梦。
她想起来她为什么进来了——钥匙。
蒲雨夏活动了下筋骨。孩子的身体轻飘飘的,像只燕子。她离开镜面,开始一点点回忆:“钥匙究竟会在哪里?”她好像一直没见到。
“它应该起了一个举足轻重的作用。应该是显眼的,是变局的关键……”蒲雨夏推测,“可能和上一个房间一样,也被带在某个人身上。那会是谁呢?”排除林家,那只是插曲。排除姜宛容,她只能算一根偏重的稻草。排除嘉父夫妻,他们出场的份额太有限,又没起上什么好作用。
只剩下叁个人选:蒲戒刀,嘉好,蒲风春。
正好这时候,蒲风春又走了进来:“大伯说他看着先买一些,有喜欢的就留下,不要的就送走。”
蒲雨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她觉得有几分荒谬:不会还是这家伙吧?
她想起成年蒲风春那个难搞的劲儿,微微一笑。现在在他身上报复回来,一定很简单。
蒲雨夏立刻飞似的飘过去,碰上他单薄的胸膛,抓着他的胳膊:“哥……”
十叁岁的蒲风春立刻不知所措:“你……你有事就说。”他就知道!有一大堆麻烦事等着他呢。
“我有个钥匙找不到了。”蒲雨夏直接开门见山,眨巴着眼睛,“你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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