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卡刚办完,宋子真跟着到柜台,那络腮胡的男人横眉竖眼:“你站住。”
叫她?蒲雨夏回头。
络腮胡男人走过去,壮硕的身体像一堵墙:“风哥那边生死不明,你,”他眼仁小眼白多,瞪眼看时有几分骇人,“才几天你就找新人?你找就找吧,你还带过来,你几个意思?”
其他男人连忙去拦他:“好了好了,徐子,人家来一趟也不容易……”
李宝相插过去:“徐子!是我叫她过来的,她那朋友是后来的……”
宋子真挡在络腮胡男人面前,冷峻皱眉:“你想干什么?”
蒲雨夏低着头。她眼眶通红,确实像只兔子了。场面一片混乱,各式各样的声音像信号不良的电台一样,杂乱地冲入她耳朵。她耷拉着的脑袋,突然抬起来:“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盯着徐子,捏起拳头,“他自己不要命,什么地方都要去。”
众人停下来,无言地看过去。
蒲雨夏虚弱的声音一点点提高,甚至有点尖锐:“是他要整天和你们这群人在一起,是他自己拎不清要去救人,他自己要找死,你们看不住,为什么要来埋怨我?是我的错吗?”
现场静了一静。
里头那个扎马尾的女人挤开他们走过去,约摸叁十四五岁的年龄,眼角一点细纹。看看她,牵起她的手:“你是老风姊妹吧?”看她细腻的肌肤,“是他妹妹?长得不太像,但眼睛是一样的。”她是个细致人,眼力好,“这种颜色还是少见的。”灰得如出一辙。
李宝相连忙接口:“对,对,是他妹妹。所以我才叫过来。不然那都分手了,肯定不会……”
徐子有些尴尬,退到一旁,抓耳挠腮,道歉:“不好意思啊,那个……”
李宝相立马补充:“雨夏,蒲雨夏。”
“啊,小雨,”徐子到蒲雨夏面前,“实在是对不住。我以为是他那个前女友呢。”他毛糙的脸微红,“你是不知道,要不是她前段时间提分手,风哥也不至于这几天人一直恍恍惚惚的,也……”
李宝相赶紧挤开徐子:“小夏,你们先上去吧,先上去。”
蒲雨夏扶住墙,指甲磕出点粉末:“跟……”
“没关系!”李宝相打断他们,“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要真没心思工作,我就让他走了。”李宝相眼神复杂地望向她,“你了解他。”蒲风春是不会允许自己带着那样的状态工作的。那只是徐子给自己看到的东西加了料。
蒲雨夏沉默站在原地,长发扎成了低马尾,无生气地垂着。
宋子真也开完了房,走到她面前,目光稳定,像一针强心剂:“上去吧。早点休息,明天才有精神。”拍了拍她肩膀,率先离开。
蒲雨夏开口:“对不起。”她单薄得像根蒲草,随时会被风吹倒。她半鞠了个躬。前面的话说错了,“谢谢你们一直照顾他。”
后面人开口:“不用这样,我们也都是互相帮忙……还是风哥照顾我们多。”出了事,没人觉得心里好受。
她飞也似地跑了上去,到了二楼才终于避开了众人,缓一口气,去等电梯。
看她上去,底下人不免都叹了口气。他们也焦虑。今晚上不了山,要等到明天……
但是……另个方脸男人问李宝相:“你说他妹妹,叫什么来着?”妹妹和前女友的名字居然有个字一样。要说是巧合也正常……可他们刚刚叫夏天,她怎么也没说话?
那个夏天,印象里也谈了好多年了。总不可能,小姑子还不知道她嫂子曾经是谁吧?
李宝相抹了把脸:“我也先上去了。太困了。”
五楼,宋子真在拐角等她。半明半暗的长廊里,他手里一罐开了的啤酒,时不时喝一口。
他们的房间在对门。蒲雨夏走上来,宋子真侧头看过去:“雨夏。”
她路过他时停下:“你明天是……?”
“打算后天走。”他笑笑,“明天休息一天。”
蒲雨夏点头:“抱歉,今天没什么精神……我没想到你会过来,所以……”
“我发现了。”宋子真淡淡陈述,“你不太需要我。”
她哑口。但她今天真没心情周旋:“抱歉……有什么事下次再聊吧。今天、今天还是先回房吧。”
“我有个前女友。”他向后一靠,彻底陷入阴影里,“认识了很多年。我们是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大学同学,”他不厌其烦地一一举例,“还是邻居。我们的父母还是很好的朋友。”
蒲雨夏停下。她想走,又觉得不大礼貌。
“她身体不好,叁天两头生病。花粉过敏、紫外线过敏,连吃个鸡蛋都会过敏。”他神情忧郁,像吟游的诗人,“我原来是个很不会说话的人。一个长句子都要分叁次才能说清。”他把房卡揣进裤兜,往深处退了两步,“她很少出门,为了能逗她开心,给她讲故事,我不停地学。她喜欢什么,我就学什么,把她所有的话都记在心里,所有零用钱都用来给她买礼物。”
他问:“我对她好吗?”
“……很好吧。”蒲雨夏答。起码蒲风春不会为她花这么多心思。
“我一直在等她,等她嫁给我。”他的指甲用力刮着门,发出刺耳的声音,“但她背叛我。”他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锁定着蒲雨夏,“一个黄毛混混,高中都没读完,只撩了半个月,就能把她睡了。”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
“我再也不想见她了。”宋子真叹了口气,“你呢?又为什么分手?”
蒲雨夏心跳猛地加速。不知为什么,眼前的人竟让她想起了林齐森。她深吸一口气,保持平静,低头打了个哈欠,似乎很困:“我……今天太困了。”她确实也满身风尘与疲倦,“下次有时间……”
宋子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蒲雨夏转身向里走去。她越走越快,走到倒数第二扇门处,立刻刷卡开房进门。直到背靠上门才松弛了下来,平缓跳动的神经,拴上保险栓。迟疑片刻,又拖出里面的单人沙发,堵住了门。
他不对劲。
搬完沙发,勉强冲了个热水澡,她钻进床里。
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毫无预兆。但不等想清,她就彻底睡了过去。凌晨两点,半梦间,短信的轰炸把她吵醒了。
她拔掉充电线举过手机,却发现了密密麻麻的新短信。
发信人是个陌生号码:“她从前很善良,和你一样善良。”
下一条:“她宁愿自己饿,也要把早餐分出去。包子皮分给鸟,肉馅分给狗,细屑撒给蚂蚁。”
“但她变了。”
“她变得和她们一样。”
“虚情假意,为了那些自私的目的不择手段。”
“但我还愿意陪在她身边。”
开始是每隔五分钟一条,后来的越来越快。
“你和她从前很像。”
“那天你帮助我的时候,我想,我终于遇到了我的意中人。”
“你毫无私心,只是出于善良的、正义的本性。”
“你也不想从我身上获取些什么。不像她们。”
“那天,我跟你回家了。”
“可惜,只有隔壁那栋楼有出租的房间。”
“你好像不爱出门,总拉着窗帘。”
“我有点苦恼。”
“但你来到了店里。我很高兴。这就是主的旨意吧?赐予我们再次相遇的巧合。”
“我很喜欢你的漫画。让我能够了解你。”
……
后面的还没看完,又一条新短信跳了出来:
“我爱上了你。”
没过十秒,又是一条新的:“你愿意接受我吗?”
蒲雨夏彻底清醒。她握着手机,警惕盯着。大半夜的发什么病?
没等一会儿,新的就发过来:“你为什么不回答?”
“你明明醒了。”
“你明明醒了。”
“你明明醒了。”
他看得见!蒲雨夏靠上床背,抱紧怀里的被子,不停地向四处看。
……人在哪?门外?沙发还挡在那里,不透光。隔壁房间?厚窗帘严实地盖着,但也许能透出一点光……
人在哪!
两下扣窗声突然响起。她惊慌回头,手机上又多了一条短信:
“给我一个回复吧。”
蒲雨夏飞快从床上弹起,层迭套上保暖衣服,一股脑胡乱把东西塞进包里,蹑手蹑脚地往门去。她刚刚把沙发挪开一个角,敲门声就响了起来。门外传来宋子真的询问:“雨夏,你没事吧?”
她立刻退一步。身后窗户又猛地一震,像一阵狂风撞击。
他到底在哪?!
短信还在源源不断地发过来: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我不是有意的。但你能告诉我吗?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与此同时,插进了一个电话。是宋子真原来的号码,配着原本的铃声: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眉头仍聚满密云;就算一屋暗灯,照不穿我身,仍可反映你心……
宋子真还在敲门:“雨夏,你在吗?”
她站在房间中央,握紧手机,呼吸里带着丝寒意。最终放到耳边,选择了接通:“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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