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川本人不出面,同姜竹声说的一样,只要许之还在,他就不会在临北现身。被送进军机府救治的言照清就还算安全。
比李穆川的援军出发的时间还要早的,往李朝内地传去的消息,是李皇放弃的临北被废太子遗孤李穆川拼尽全力保下,北境无虞。
八字尚未有一撇,为蛊惑人心,事成的消息先出去,倒还真是李穆川一如既往的风格。
许之还不是因仇或废太子逆贼的身份就弃援军不用的人,大敌当前,他分得清轻重缓急。李穆川征召来的二万人在他的指挥调度下,只花了十四天的时间就将战线推到原先的国境线格朗河外。
两军隔河相对,都在两岸驻扎营地,日日虚张声势地敲鼓吹号。
言照清自醒后就没再见到阿弥。
听闻那丫头守了他两天两夜,第三天被她师兄带到前线去了。
独留他在临北城,到现在已经一个月有余。
臭丫头。
言照清气闷。
他还记得自己在战场上因重伤被人抛下后,是那丫头在死尸堆里头将他翻到的。她是怎么背着他回城,在路上怎么乱七八糟地说话,他隐约都听到了、看到了,都还记得。
什么只要他活下来,只要他安全活下来,往后同他生死不相离,他想要做什么都答应他。絮絮叨叨说了一路,承诺了一路,他迷迷糊糊之间都听到,都记得。
但回了城,什劳子同他生死不相离的就都成了屁话了。旁人同他说的,她师兄一来,她就立马跟她师兄走了。
到底还是她师兄比重伤的他还要要紧上几分。
“臭丫头!”
言照清没忍住,捏着手里头一个小小的锦袋,捏到里头丝丝缕缕的东西,更是抑郁,低咒出声。
给他把脉诊伤的李安柔吓了一跳,以为她无意将他伤口弄疼了,惶惶地唤了他一句:“照清哥哥?”
言照清回过神来,松了咬紧的牙关,低垂下眼眉,“没事,说的不是你。”
李安柔拍拍胸口,安抚自己受惊之后的小心脏,托着言照清的手腕放回他自己身前的桌上,才要道他身上的伤已无大碍,耳听得外头有动静。
言照清也听到了,但只是抬眸看了门口一眼,就将视线撇开。
是沁县小霸王原朗,带着那臭丫头——的师兄姜竹声到了,到了门口着急嚷嚷:
“哎?!公主大人您在这儿呐!快快快,又来了一批伤兵,您快瞧瞧去。”
言照清察觉攥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一紧,低头看去,李安柔捏着他的手忘了放了,手心这会儿突然沁出了一层汗,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怕。
言照清当她是怕,毕竟姜竹声是将她劫持过她的人。虽然后头说是救她,但那张冷脸,一身狠戾的江湖气息,谁家姑娘看了不怕?
言照清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拍一拍李安柔的手背,将她用力攥他的手的手拿开,道:“你要是怕他,叫别的大夫去。”
权公和医无能带着城里的大部分大夫一同开拔前线去了,将北游人赶到格朗河对岸前,日日有伤兵,两个大夫索性就带队跟上了前线部队,留李安柔在后方压阵,救治从前线下来的重伤患。
从前线下来的重伤患,就是由姜竹声负责护送回来的。
因此这一个多月里,言照清就总能看见他。
看见一次,想起阿弥心甘情愿立即就跟他走了一次,就想打他一次。
像现在,看姜竹声冷冷斜乜他们这头的臭脸,言照清就很想照着他的脸来上几拳。
李安柔看着面色不善瞪着姜竹声的言照清,惶惶然站起身,隔绝掉他的视线,软软道:“没关系的,我不怕他。”
言照清见她起身,立即也站起身,并一手拿过了人老君的刀。
“我同你去。”
此来是为了找公主、保护公主,他还记着。
只是出来这么久了,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毕竟也太久了。半个月前来的消息说是由他处理公主在临北的事情,可怎么处理,密旨上头也没说,来的人也是三缄其口,立即就动身返回京城,按照言照清的吩咐将临北的形势亲口告诉李皇去。
李安柔见他动身,更是慌张,双手拦住言照清,没成想言照清往前走了一步,从外头的人看来,就是她碰了言照清的身子,抵住了他。
“不……不用的,照清哥哥,你伤……伤还没好……”
言照清抬眼看门口的姜竹声,再垂眼看瑟瑟缩缩的李安柔。
“我……我自己……自己去。”
断断续续没说完,就听到姜竹声转身走了的声音,李安柔急忙拎了自己的医箱跟上,走得慌,在门口被门槛绊了一跤,一旁有只手蓦地伸出来扶了她一下。
“谢……谢谢……”
言照清听得李安柔蚊子呐呐似的声音,皱眉看着那只手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似的立即收了回去。又听到姜竹声“嗯”了一声,这一回是真转身走远了。
这人走得大步,脚下步子又重,言照清不知道人老君是怎么教出这样的徒弟的。
原朗手搭眉上做了个棚,瞧着人走远了,“嘿”了一声,“这李穆川的人还真不把公主放在眼里哈。言大人,你就不怕他路上对公主动手?”
言照清提刀往外走,“李穆川的人不是傻子,这会儿在这儿将定安公主杀了,他们得不了民心。”
公主无罪,救治伤兵、驱除城中瘟疫,都是大功德,得临北百姓爱戴。在这儿、这当口杀了这样一个公主,除非李穆川是傻子。
“言大人,你哪儿去?”
“上街,喝酒去。”
“喝酒?你伤好了?能喝酒了?”
没好,但是如果喝酒能叫伤加重,叫那小狐狸回来看看他,他倒是乐意喝个酩酊大醉。
言照清闷闷不出声,只想将心头每次见着姜竹声就浮上来的憋屈尽快撇掉。借酒消愁,不就是最好的法子?
一月有余,那臭丫头一次都没回过临北城,哪怕是一个口信都没有带给他的。她连原朗都问到了,怎的就是不问他?
格朗河离这儿也没有多远,若不是想将城中的李穆川揪出来,他也想同她一同去。姜竹声算什么?她是他的人,休想再跟她师兄眉来眼去。
言照清仰头将杯中酒饮尽,边疆酒辛辣又苦,入了喉跟着火似的,一路辣着他的食管和味。可没法将他头脑里想像的她同她师兄浓情蜜意对视的一幕消散去。
“臭丫头!”
言照清咬牙念叨,眼风之中扫到一只手,搭上他放在桌上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