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脸上一阵冰凉。
朱弦抬手抹去,手心濡湿一片,不知什么时候,泪水竟早已流满面……
原以为这件事就可以这样了了,可是待朱弦跟在父亲朱校堂身后,走出茶楼的时候,她非常“不幸”地看到了王钏正在把赵麾吊上东城门顶的样子——
白日微嚑,赵麾张开双臂高悬在半空。
他身上带着数不尽的刀伤,和穿胸而过的那只戟头,就那样挂在城头高高的旗杆上。素纱丝质的团领汗衣,早已看不出本来的样子。赵麾满头满脸都是血,那双澄澈通透的,像玉珠子一样的眼睛紧紧闭着,和他脸上的其他地方一样,与周遭的血污混在了一起,掩埋在浑浊的日光里,分不清轮廓,辨不出黑白……
朱弦控制不住,俯下身,大口大口的干呕起来。
“芃儿,还是不舒服么?”朱校堂转身扶住朱弦的胳膊,关切地问她。
朱弦干呕了好久,眼泪鼻涕齐流,好不容易才收住了势。
“孩儿无事的,爹爹放心。”朱弦惨白着一张脸,朝朱校堂温婉地笑。
朱校堂皱着眉,一脸担忧地仔细端详朱弦的脸,半晌,才转过头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
“去,把马车赶过来,五郡主累了,现在就要坐车。”
……
朱弦回到客栈就病了,一个人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朱弦这病,说病也不是病,没灾没痛的,就是吃不下饭,闻不得肉腥味,闻到一丁点肉腥味就开始干呕。吃不下东西自然全身都没力气,只得在床上躺着混日子。
朱校堂召来军医给朱弦开了好几味健脾胃的方子,都不管用。最后没办法,医官只能给朱弦送过来几袋子鲜果,要朱弦吃点鲜果垫肚子,没事就多出门走动走动,走累了,自然就吃得下饭了。
这一天,朱弦照旧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打络子,只听得门外小蝶急匆匆唤了一声五郡主,朱弦抬头,看见高帜一个人从门外走进来。他的整条右臂都被包了起来,层层叠叠的,得有朱弦的一条腿那么粗,用一根布带子捆着,吊在高帜的肩膀上。
高帜虽是个伺候人的太监,但他在皇帝朱校桓身边的意义,早已超越了伺候人的含义,从大臣们在朝堂上直呼他为“东相”就可见一斑。在朱弦的角度来看,作为一个表面看起来受宠,却是地位尴尬的皇帝兄长之女,也不是嫡出的郡主,在面对高帜这样的东相时,更应该夹起尾巴做人的是朱弦。
朱弦从座位上缓缓站起,她不知道高帜今天突然来客栈找她所为何事。
朱弦立在槛窗边,低着头,既不说话也不请高帜上座。
高帜也不往心里去,径直来到窗边的小几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隔着小几,在朱弦的对面坐下了。
“咱家,是专程来看你的。”高帜说:
“最近芃芃辛苦了,听说你胃口不大好,我给你带了些新鲜的山楂,进院子时交给你的婢女了。叫她们没事就给你吃两口甜甜嘴,一定会胃口大开的。”
朱弦听了依然不说话,也不看他,只朝高帜的方向虚虚弯了弯腰以示感谢。
“芃芃放心,我绝对不会把那天东城门外的事情告诉陛下。”高帜信誓旦旦地说。
朱弦听见了,抬起眼皮来看他。
“我叫……”
不等朱弦说完,高帜便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如果你想,那么我今晚便给陛下去信一封,就说你在东城门试图放水,包庇窝藏叛国贼。”
“……”朱弦无语,她望着高帜张了张嘴,又把话给吞了回去。不过一个称呼,大名小名都是给人叫的,这媪倌儿既然那么喜欢叫她的小名,他要叫便叫吧。
朱弦转过脸,悻悻地坐下。
“奴婢有个建议,希望你能采纳。”高帜再度开口:
“其实眼下的正事儿基本已经结束,芃芃的身体也不好,就没必要再耗在这儿了,咱家会代替你照顾好王爷的生活的。”
朱弦不解,问高帜:“那你们呢?”
“还有些后续的事情需要处理,待咱家安置好西路军就启程回京。”高帜说。
朱弦扶额,她对高帜什么时候回京一点不感兴趣。“我问的是祁王爷,他为何不走?既然赵家人都已经杀完了,为何这几日他依旧早出晚归,你们到底在做什么?还有,祁王爷曾经在西路军呆过八年,此次来龙城断案,也是他一直在处理西路军的各项军务,如今临到末了,就换你上场了?”
朱弦连珠炮似地向高帜发问,她对高帜的所作所为相当不满,语气开始变得粗暴,忘记了自己才刚承过高帜一个情。
高帜只手转自己右手大拇指上的一只碧玺绿扳指,侧身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看朱弦逐渐失去耐心的样子。待朱弦发泄完毕,他才重新坐直身体,一副很郑重的样子开了口:
“芃芃,你父亲是王爷,在龙城,是他说了算。现如今他为何不回家,为何早出晚归,为何不管西路军,你不去问你父亲,反倒责骂我这个奴才……”
“……”朱弦被高帜的话堵得一噎,因为激愤微微前倾的身子缩了回去。她眉头轻蹙,重新调整了一下思路,才对高帜微微一躬身:
“对不起,我收回刚才我说过的话,这些问题,今晚我亲自询问父亲便好。只不过,有一件事咱们得提前说清楚了……”朱弦顿了顿,一脸严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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