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对垒,不是单打独斗,千万骑兵催动起来,个人的武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李鸿基吞了口白水,继续道:“土木堡,听说过吗?瓦剌不过数万骑兵,而明军不仅有同等数量的骑兵,更有数十万步兵,但结果……”
“土木堡之变”,一般人可能不知道详细的过程,那是明军的耻辱,它对大明朝廷,尤其是九边重镇的影响,百姓都能亲身感受到,从此以后,明军正式从心理上畏惧蒙古骑兵,蒙古骑兵叩关劫掠,只要不围攻军镇,边关与朝廷,多半置之不理,任由蒙古骑兵吃饱了从容走人,壶芦山距离延绥如此之近,高桂英就是没见过蒙古骑兵,起码听说过蒙古骑兵的光辉战绩。
“鸿基,那你说说,蒙古骑兵为什么如此强大?”
“首先是力量,蒙古人不事农业生产,没有窝头米饭,他们吃的是牛羊肉,喝的是马奶酒,以这些肉食为主,体力上比汉人占有优势,平时倒看不出多少差距,若是骑兵对垒,这种差距可能就是致命的,”李鸿基并非宣扬蒙古至上,蒙古骑兵不可战胜,“当然,这还是其中一个很小的原因。”
“那还有什么原因?”高桂英到没想着去对付蒙古骑兵,她只是无聊而已。
“蒙古人生活在苦寒之地,又不从事农业生产,人马的粮食都难以准备充足,一场大雪,或是大旱,都可能让他们遭到灭族之灾,那时除了抢劫,他们就没有活路了。”
“所以他们就抢我们汉人的财物?”高桂英被李鸿基说得热血沸腾,小脸上血气上涌,也不再托住下巴,仅有的一点妩媚也是荡然无存。
“也不是只抢汉人,”李鸿基倒不是宣扬民族仇恨,他只是当做故事,稍微夸张点吸引高桂英的注意力而已,“实际上,他们首先是抢劫草原上其它部落的牛马羊,所以蒙古高原上常常征战不休,比我们这儿乱多了,但蒙古高原上的灾难到处都是一样的,即使杀死其它部落所有的人口,粮食还是不够。”
“那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不是很危险吗?”高桂英的怒气稍稍平复些,草原上的战争,与葫芦山毕竟没什么直接的关系,她甚至希望,草原上越乱越好,这样蒙古人就没时间来劫掠汉人了。
“的确危险,”李鸿基笑道:“所以蒙古人打仗,乃是为了自己的生存,长期为生存而战斗,练就了他们强大的战斗力,相反,战斗力稍微弱些,就会消亡在无边的草原中,甚至整个部落都被吃得连渣都不剩。”李鸿基觉得,游牧民族的生存状况,倒是很好了诠释了达尔文的进化论。
“难怪蒙古人好勇斗狠,见过蒙古人的都说,蒙古人不仅身上散发出羊肉的膻味,连眼神都相当阴冷,一言不合,就抽出刀子。”
“嗯,”李鸿基也没见过蒙古人,只是在后世的电视上见过,“其实蒙古骑兵战斗力强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士兵们没有后顾之忧。”
“为什么?打仗不都要死人吗?如果士兵死了,他们的婆姨,还有孩子怎么办?”高桂英不解,“既然草原上经常发生战争,那这些孤儿寡母的,不是受尽别人的欺负吗?士兵们怎么会没有后顾之忧?”
“这个倒不用担心,”李鸿基笑道:“每一名蒙古士兵阵亡,或是伤残了,他的妻儿自会有别人代为抚养,而且,还会照顾得很好,就像是自己的妻儿一样。”
“原来蒙古人对他们自己人,倒也有情有义,”高桂英蓦地发现有些不对,将别人的儿子当做自家的,到没什么问题,关键是婆姨,“你是说……”
“桂英,你想得不错,蒙古士兵一旦战死,不仅孩子成了别人的,连婆姨也是一样,”李鸿基从历史小说中知道蒙古人的这些习俗,“所以蒙古士兵从来没有牵挂,打仗时只管勇往直前!”
“你……”高桂英脸上变色,凤目里全是怒气,只当李鸿基在讲着荤段子。
李鸿基哈哈一笑,也不看她的脸色,“桂英,蒙古人来汉地劫掠,除了财物,还有什么?”
“女人,每次蒙古人叩关,都会掳走大量的汉人女子,”高桂英隐隐觉得不对,但一时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难道蒙古人都是好色之徒?”
“非也,”李鸿基想摇摇头,可是趴在床上,移动就是不便,连摇头都有些困难,“蒙古人劫掠汉人女子,不是好色,而是为了繁衍人口。”
“他们自己不是有女子吗?”这一点高桂英倒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其实汉人女子,说到底也是为家族传承的工具,女子嫁人,要是不能生养,那可是犯了“七出”之条。
“他们自己是有女子,但谁会嫌子女多呢?”李鸿基幽幽地说道:“在草原上,战争从来没有什么战术,就是人多赢人少,人口少的部落,常常没来由地被吞并、被血腥地屠杀,为了让自己的部落强大起来,只能增加人口。”
“原来如此!”
“他们不远千里,将汉人女子掳回草原,何况他们自己的女子,只要能生养,就不愁没有男人要,”李鸿基喝了口茶水,壶芦山上湿度小,他都有些口干舌燥了,“所以蒙古士兵打仗,从来没有后顾之忧,从来不会牵挂自己的妻子儿女。”
“真是这样吗?”高桂英眨巴着好看的凤目,“鸿基,你不会是哄我开心,故意编出这些草原上的事吧?”
“怎么会?”李鸿基心道,哄你开心倒是不假,“这是草原上真实的生存状态。”
“奥,”高桂英叹了口气,“那相比蒙古人,我们汉人的确是幸运多了!”蒙古人经常来边关劫掠汉人,她原本对蒙古人,倒是深深的仇视,听了李鸿基的话,这种仇视淡漠多了,代之而起的,是新奇,甚至是同情。
也许是高桂英侍候得特别周到,也许是壶芦山的草药有奇效,不过四五天时间,李鸿基就能下地走走了,虽然还不能当高桂英的陪练,但能够下床,还是让李鸿基十分惬意。
开始的时候,高桂英时常挽着李鸿基的胳膊,后来再好点,高桂英直接塞给他一根棍棒,让他自己拄着拐行走。
高桂英盼着李鸿基快点好起来,那样就可以陪她真刀真枪的练练了,但大哥告诉她,李鸿基一旦痊愈,就可能离开高家,她又希望李鸿基永远不能痊愈,那样他就不会离开壶芦山了。
连续数日不见阳光,天空显得十分阴暗,仿佛低沉下来了,北风越刮越大,阴冷笼罩着整个壶芦山,随时都可能下雪的样子。
除了李鸿基,高家所有的人都行动起来,连一向游手好闲的高一功,也在大哥的和二姐的督促下,忙得汗如雨下,这是为冬天的生存做准备,他虽然不太情愿,却也不敢偷懒。
园子里的大白菜要全部收割回来,羊圈的羊需要照应,去壶芦山上捡些枯枝,虽然柴房早就堆得满满的,但冬天不嫌柴多,房子里但凡有些空隙,都要塞上干柴。
这天傍晚时分,天空果然飘起了雪花,先是悠悠扬扬地飘飞,接着就是鹅毛大雪,六角形的雪花与雪雹齐飞,地面上、屋顶上都是一片白,树枝上也是挂着雪,从下面看去,倒像是一条黑白相间的彩带。
高桂英正袖着手在李鸿基的西厢房闲聊,听他讲十里秦淮河上各式各样的花船,此时却是跑向屋外,“啊,终于下雪了,今年的雪,来得真迟呀!”看到雪花,她有种说不出的兴奋。
“桂英,过冬的柴物都准备好了吗?”李鸿基尾在后面,也出了西厢房。
高桂英扬起小脸,任雪花漂在脸蛋上,然后用小手摸摸,但雪花已经不见了,“都准备好了,干柴、粮食、大白菜……早就弄好了。”
“哎!”李鸿基叹口气,他可没有高桂英的闲心,韩金儿独自一人在家,不知道准备好了过冬的财物没有,自己的伤还没好利索,一旦大雪封山,短时间怕是回不去了。
“鸿基,你叹什么气呀?大雪能带来雨水,不仅冬天不用担心吃水问题,明年呀,也许不会再大旱了!”高桂英眨眨漂亮的眼睛,“我知道了,可是担心家中的嫂子?”
“我离开时,家中几无余粮,不过十几文铜钱……”
高桂英只得陪着默默伤神,良久方道:“嫂子知道你在外不容易,暂时不会指望你回家,再说,双喜早就回去了,他应该会帮衬一把!”
再想这些也没什么用,自己远在百里之外,一时肯定回不了家,就是臀伤完全好了,但官司还没结束,李鸿基现在还是逃犯,担心韩金儿也是徒劳,看到高桂英的脸蛋上冻得红扑扑的,便道:“桂英,外面冷,我们还是进屋吧!”
“嗯!”高桂英乖巧地点头,随着李鸿基进了西厢房,她知道李鸿基的心情不太好,自然不会拂了他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