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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控制!”
    “控制!”
    仓库里只有几台机械,回收的矿泉水瓶又不能作为掩体。我们从两侧包围,交叉火力,简直不给敌人一点活路。
    滚滚硝烟,整个仓库都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
    “亚伯。”
    孙小武指着被炸翻的机械下面的尸体,沉声说了一句。
    我向血泊中望过去,尽管到处都是血,但还是认出来就是亚伯。
    他被机器压在下面,胸腔已经塌陷,嘴角溢出鲜血,显然是没救了。
    这机器挺重的,四五个人都未必能挪动,肯定不是手雷导致侧翻的,而是孙小武的那一发火箭弹。
    我蹲下-身,摸了摸脉搏,喃喃道:“协防两次,都破坏了你的计划,你应该是恨我的吧?就像我恨你一样。我想象过无数次杀死你的场景,但从未想过是这样,你死的真窝囊,窝囊得我根本不解气。”
    这时,不远处的血泊中忽然传来一声闷哼。
    队员们立刻警觉,纷纷抬起步枪。
    我也转头看过去,立刻喊道:“别开枪!”
    安东从血泊中踉跄着站起身,右手还握着一颗手雷,食指就在拉环上。
    队员们也注意到了他手上的手雷,纷纷退后,紧张的看着安东:“不许动!”
    “把手雷放下!”
    安东全身上下都是血,但我注意到,他只有额头和战术背心下的腹部有伤口,既然能站起身,就证明并不致命。
    我没有退后,而是怔怔的看着安东,因为这一刻,他的眼神里没有凶狠,更没有那种目的明确的执着神采,有的,是无奈,是绝望。
    “锋……我想家了。”
    我颤着嘴唇,喉咙像是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想念巴格达的钟声、埃尔比勒的雪山,还有母亲。”
    “那就回家……”
    我哽咽着说道:“回去听听钟声、看看雪山,见一见母亲。你犯了错,但你的祖国,依旧会收留你,因为那是你的父母啊,你是它的孩子啊!”
    “离家出走的孩子,一般都不肯回家。”
    安东擦了擦流进眼睛里的鲜血,转转头看着队员们,又看向我,笑着说道:“都是你培养的吧?”
    我沉默不语。
    “看的出来,和你一样勇敢,一样坚强,一样无畏。”
    “你的兵也不错。”
    “可是都死了,都死在了你的手里。”
    “倪秋在哪?”
    “呵……呵呵……”
    安东笑着笑着,就咳嗦了两声,对我说道:“锋,杀了我吧。”
    “你知道,我做不到。我想让你回家……”
    安东突然拉动了手雷的保险环,只要他松开锁销,就会在两秒后爆炸。
    这颗布雷达35手榴弹,会比我们用的全塑手雷威力更大,五米之内,非死即伤。
    范围之内,又何止一名队员?就连我都在爆炸范围内。
    当然,我们可以击毙他,然后在两秒之内,跑出爆炸范围。
    但我不想那么做,我也认为安东不会那么做,如果他想负隅顽抗,就不会站起身说这些话,早就把手雷扔出来了。
    安东身子有些踉跄,沉声说道:“锋,从始至终,我都没想和你为敌,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命运弄人。”
    “你能告诉我,你的苦衷是什么吗?”
    “我不会告诉你的,哪怕是倪秋,也不会告诉你。”
    我指着他手里的手雷,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杀了我。”
    安东轻声说道:“我有国籍,没有被国际社会通缉,如果我活着,会被你们各国轮番审问调查,然后把我、耻辱和指责,一同交给我的祖国。但我死了,祖国接收的,就仅仅是我的遗体了。”
    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眼圈瞬间就红了。
    猎人学校的一幕幕,都如一张张胶片,在我的眼前快速翻过,不是彩色的,而是黑白的。
    “让我死的体面些,这样我的母亲,就不会太难过。看在昔日战友的份上,满足我最后的要求吧。”
    安东这么做,我能理解。
    他还没有成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国而战,沦为佣兵,一定是什么事情,让他不得不走向这条路,但我相信他对他祖国的热忱,从未改变。
    身为战士,被俘是一种屈辱。
    身为特种兵,没有逃生可能的被俘,还不如自杀。
    他不愿意面对各国的审问和指责,更不希望将罪责牵连到自己的祖国。
    至于他所说的“体面”,我也理解。
    在y国乡下的殡葬文化中,没有全尸,是不能进祖坟的,甚至不能立墓碑,否则祖宗在泉下会扰得不能安息。
    这是在猎人学校闲暇时,安东对我说的,他的很多战友打仗时被炸得缺胳膊少腿,家人都不能认领回去安葬,部队只能就地处理。
    可就算再理解,我却始终没有勇气抬起步枪。
    “锋,你在犹豫什么?”
    安东忽然怒吼道:“我现在不是你的俘虏,而是你的敌人!一个没有放下武器的敌人!”
    我身子发颤,高声喊道:“段弘毅!成全他!”
    段弘毅皱着眉头,但还是缓缓地抬起步枪,他知道让我以这种形式手刃昔日战友,有多么的残忍。
    “锋!我不想死在别人手里!”
    安东怒视着我:“你必须这么做,你可以理解为我不是在请求,而是在威胁你!你想我炸死你的战友吗?”
    “锋!……”
    安东怒吼一声,将手雷扔向我这边。
    但我们没有惊慌,因为他用的力气很大,都扔到仓库外面去了。
    我一把掏出旁边段弘毅的手枪,对着安东的胸口,扣动扳机。
    安东扔出手雷,是不想把自己炸得面目全非。
    也是在逼我,因为他没了手雷,按照程序应该是活捉他。那时候再杀他,虽说算不上枪杀俘虏,但免不了要承担些责任。
    “轰……”
    仓库外面的手雷爆炸,安东也闷哼一声,跪在地上。
    这一枪,刚好避开他的防弹战术背心,命中他的动脉和气管,他应该不会特别痛苦,只是忽然没了呼吸,清晰的感受到血液从身体里流失。
    安东嘴里涌入鲜血,但他的嘴角却是上扬的,带有笑意看着我,像是赢了一样。
    我抬枪的手不停地颤抖,仿佛刚才这颗子弹抽离了我的灵魂,令我心神麻木,大脑空白。
    我哽咽着说道:“再见,安东。”
    安东依旧笑着,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有说话,又像是也在和我说再见。
    “啪!”
    我再次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命中安东的眉心……
    ……
    依稀记得在猎人学校的最后一晚,安东早早离开宴会和我告别时的场景。
    “锋,就像你今天说的,但愿我们永远不要在战场上遇见!”
    “我还说了,和平是我们的最高信仰!谁也不要改变。”
    “当然。”
    安定笑了笑,走的时候还挥挥手,但却没有再回头。
    我还记得,在y国时深陷重围,我对安东怒吼着:“安东!杀了我!快走!”
    安东坚定无畏的喊道:“我的枪口绝不对准战友!要下地狱就一起!自杀是懦夫的表现!”
    ……
    我知道,我不该想起这些,当他拿着武器踏入我的祖国,就意味着我们将势不两立。
    可我忘不掉。
    忘不掉那个为了祖国和和平,豁出一切的安东。
    忘不掉那个偏执、孤傲,难以相处的安东。
    更忘掉那个替我挡子弹,和我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安东。
    ……
    我瘫坐在安东身旁良久,往事一幕幕在我脑海里上演,我没有歇斯底里,直到向南冲进来,我才回过神来。
    我站起身,对着安东的遗体,敬了一个军礼,也是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向南看了看毫无生息的亚伯和安东,拍拍我的肩膀说道:“陈锋,一切都结束了。”
    “向南,值得吗?”
    “什么?”
    “都不值得。”
    我喃喃着说道:“安东的死不值得,亚伯的自傲也不值得,我们浴血奋战,也不值得。”
    “最后一条值得,我们是战士,是祖国最忠诚的战士,只要祖国需要,我们的牺牲就值得。”
    “或许我的境界还不够吧。”
    “我这么说,是因为事情没发生在我身上。”
    向南抓着我的肩膀,紧紧地盯着我说道:“陈锋,不要再想,忘记这一切,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多么难,但你做到了,你是好样的,走了……”
    我默默点点头,没有再看安东的遗体一眼,走出了仓库。
    警方的直升运输机正在悬停,猛虎突击队的队员们将杨晨抬上飞机……
    猛虎分队则进入员工宿舍,将放下武器和无辜员工押解出来,按照行动方案,m国警方很快就会到,残局由他们来收拾。
    仗打完了,m国才算是正式介入了。
    看着他们不停催促我们上车撤离的嘴脸,真的挺可恶的。
    但我们也没有心情计较这些,李乘风和杨晨相继重伤被直升飞机送走,m国医疗水平有限,肯定不比国内,也不知道能不能抢救过来……
    这也就是我所说的,不值得。
    亚伯这个宿敌固然应该铲除,但如果他们俩有什么意外,这就是一场败仗。
    亚伯算是个什么东西?他的命有我们金贵?
    除了他们两个重伤员,像刘子扬、张云鹏这样有枪伤的,都能组成一个小队了,全被急救车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本来向南也要把我塞进急救车,到医院检查一下,被我拒绝了。
    我只是后背砸伤,骨头又没事,回头简单处理下就好了,没那么娇气。
    我们大部队回到了指挥中心,m方军医为我们处理伤口,这次行动,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但好在,没有牺牲的。
    但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闷着,李乘风和杨晨生死未卜,另外像刘子扬、张云鹏这样的伤员,都是强撑着伤势打完仗的。
    有没有流血过多?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会不会终结特战生涯?
    这些担忧像是阴霾,笼罩着我们每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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