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所孟时来过,以前有朋友被拘留,他来送钱送东西。这次不一样,里面关着的不是嫌疑犯,是冯曦。孟时只要一想到两人要在这种地方见面他就难受。他在门外踌躇了会儿对老邓说:“回去吧。”
等走了一半,他又想看看冯曦。犹豫半天,老邓有点急了,低声说:“不见了?托了这么多关系才进来的!”
不知道冯曦在询问时怎么惹火了他们。经侦处的警察语气硬得很,说冯曦态度极其恶劣,拒不合作。现在只是查案阶段,律师没办法保她出去,也不能和任何人见面。孟时通过朋友辗转找上了分局一个副局长,才勉强松口让他给冯曦送钱送东西。
孟时面沉如水。想了想说:“把跳水兔给拘留所送进去吧,我不进去了,你替我问问情况。”
过了会儿老邓出来,拍了拍孟时的肩说:“放心吧,冲你孟大少的面子,没人会为难她的。都打过招呼了,她那屋的人不敢动她。”
孟时略松了口气。他的一个朋友还是道上混的,异常彪悍的男人,进去一个星期后,眼神中竟有着惶恐与害怕。他也害怕,怕她受欺负。
他和老邓蹲在拘留所外抽烟,孟时总觉得离冯曦近点他心安,老邓却说:“你在这里蹲一晚上也没用。想想办法吧。这事可大可小。硬要栽她头上,她还真不好说清楚。关键是江氏的指证。要不,你回家看看?”
“我知道。”孟时摁灭了烟头,心情沉重的说,“他们就等着我低头了。江瑜珊不外是想出口气,她才没心思嫁我呢。我只是觉得曦曦很无辜,气这个。走吧,我回家。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还能受跨下之辱,我算什么。”
生平第一次,孟时叩响蓬庐大门时觉得声音空洞。穿越时空的声响把他带到了久远的旧时代。无数相爱的人相阻于高墙大院,屈服于家长的专横。
他木然的等着秦叔开门,脑子里想的东西太多,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思绪飘到哪儿去了。
“少爷,回来的正好,老爷和夫人在凉亭吃晚饭。”秦叔看到他,心下了然。
“别叫我少爷。”孟时嘴里蹦出这句话后大踏步往后院走。
秦叔皱了皱眉,反身掩上门,重重的叹了口气。
孟时疾步如飞,太阳已经落了山,朦胧的光线照得院落很美。凉亭门窗大开,父母相敬如宾,边吃边聊其乐融融。孟时想起在拘留所里的冯曦,心隐隐抽痛。
孟时母亲露出欢喜的神色,起身说:“阿时回来了,我再去拿副碗筷来!”
孟时站着没动,看母亲轻快的往厨房走,身影消失在桂花树后。他看着父亲笑了笑:“爸,你能解决这件事吗?随便要我怎么做都行,让我明天去向江瑜珊求婚都行。我投降!”
孟瑞成皱了皱眉说道:“坐下吃饭,乱七八糟没头没脑的!”
孟时安静的坐下,见母亲拿过碗筷来,他接过默不作声的吃。才吃两口就没了胃口。孟时实在吃不下去,放下碗筷说:“她在拘留所,我吃不下。”
孟瑞成漫不经心的说:“看看,都进拘留所了!”
他的态度让孟时憋着的气一下子忍不住了,他冷笑着说:“你们不都盼着她坐牢么?如你的愿了?”
孟瑞成把筷子一放厉声喝道:“你说什么混帐话!什么叫我们盼着她坐牢?!你晕头了?!”
他没有看到儿子像以前一样硬脾气的顶撞过来,孟瑞成有些意外。孟时说完就后悔,拿着酒杯强忍着冲动。
孟瑞成看到孟时忍得难受,想起儿子从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实在是被逼得没了脾气了又有些心疼。他放缓了语气说:“见过傅铭意了?”
他不提傅铭意还好,一提就像按动了孟时的弦,让他骤然爆发。他把酒杯狠狠的往地上一砸,四分五裂,宛若裂锦碎冰。孟时清醒了,他瞅着父亲,眼里完完全全的陌生。“我知道了。你许了傅铭意什么好处让他和你狼狈为奸?!”
“阿时!”孟时母亲听到这句话惊了。孟时怎么这样说自己的父亲?
孟瑞成气往上涌,狠狠拍着桌子骂道:“混帐东西!白养你这么多年了!老秦!”
孟时站起身脸色铁青,脸部线条崩得像岩石般僵硬:“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她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你还想像从前一样叫秦叔来制我?!打不过我也要打!打死我算你没生过我!打不死我还娶她!”
孟瑞成脸涨得通红抖着手指着孟时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孟时母亲吓得不知所措,看了儿子看丈夫,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先劝哪一个。
秦叔悄无声息出现在孟时身后,冷冷的说:“阿时,你太伤你老爷的心了!你怎么可以不问青红皂白就喝斥父母?!”
孟时双眼已飘起了血丝,他瞪着秦叔喉间哽住,嘶哑着声音说:“你们都要颜面,孟家的颜面!你们想过我吗?想过她吗?她是离过婚,可她是那么美好的一个女人。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在拘留所!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傅铭意江家还有你们巴不得她蹲大牢是吧?!你们要我好好说话,嗯?她是我的女人,你们让我怎么好好说话?!为我想过没有?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不是她不好,不是她吃回扣贪污,只是因为她和我在一起!”
眼里有热热的气息涌出,孟时猛的一扭头。他背对着家人平静的说:“我不求你们了,我去江家。江家若是敢诬陷她,我就毁了江瑜珊赔她!”
桂花树笼罩在暮色之中,那些飞檐上的鸱吻像黑色的小兽,沉没在深蓝的海中。孟时大步往前走,兰花的宁馨,睡莲的花影一掠而过。像隐约的秘语,惊起了心底最深的痛。他第一次觉得,这里不再是温暖的所在了。
他大步离开,身后风声传来。孟时条件反射的旋身躲过。出手的是秦叔,出手如风,动若脱兔,嘴里念叨着:“阿时,你冷静下!”
孟时心里一股气撑着,也不答话,狠狠的回击。
“够了!让他去!”孟瑞成怒喝一声。秦叔住了手,看着孟时头也不回的冲出去。
他回转身叹气:“老爷!”
孟瑞成看着满桌子的菜怒从心起,把筷子一扔道:“孽障!气死我了!叫安子豪和武杉来见我!”
秦叔低头眼里飘过笑意:“他们已经到了,住在宾馆里,我这就叫他们过来。”
孟时母亲此时才开口道:“阿时他……”
“让他折腾去!江维汉不出这口气不痛快!”孟瑞成气得喘气,负着手进了书房。
孟时心里堵着一口气把车开到了江家门口又冷静了。他望着天上的残月黯然的想,他不能意气用事。
回到家,看到琳琅满目的绿色植物他就想起冯曦。孟时洗了澡,安静的坐在书桌前,将所知的线索消息渐渐的画成了一幅关系图。
傅铭意与江家勾结设套欲踢王铁出局。王铁拿傅铭意和冯曦的关系做文章,父亲拍冯曦的照片,同时与傅铭意之间还有交易。立案之后,江家极可能偏向王铁顺势诬陷冯曦。
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是冯曦公司撤案。报假案可轻可重,干扰警方可大可小,可以诽谤罪起诉,也能不了了之。傅铭意已经说得明白,他没有权利撤案。自己不离开冯曦,他也不会向王铁低头让总公司撤案。
案子不能撤销,调查的重点就落在江氏建材的取证上。
江家否认,就没有证据。江家若真的推出一只替罪羊来,冯曦百口莫辩。圈套早就做好了,指认冯曦的证据也一定早就准备妥当。
这是一场较力。
王铁和傅铭意较力。傅铭意和他较力。江家,一直在隔山观虎斗。牺牲品是他的曦曦。
孟时望着这张关系图,唯一不明白的是父亲与傅铭意之间达成了什么协定。他是用照片威胁着田大伟从此以后不敢说冯曦半句不是,还是备在手中打算有朝一日羞辱她?他又许了傅铭意什么好处?
无论如何,明天,他一定要去江家拜访。
孟时想起那晚送江瑜珊回家,她态度突然转变,笑着问他什么时候去家里喝茶,顺便看看她父亲买的茶壶。是从那个时候起,网就撒下来了吗?
他平静的上床,克制住去杂乱的思绪,命令自己睡。
这是冯曦被拘传的第二天,她被带出拘留所。汽车没有去公安局,直接拉到了她住的小区。
“下车!”
“有搜查令吗?没有的话我不需要配合你们。”
两警察又被她气笑了:“冯曦,你要明白,你现在的态度对你没好处。”
“今天是第二天了,过了明天你们还拘着我,就可以算我的误工费了。”
带她来的警察推了她一把说:“知道你有人罩子,不过,罩不了你多久了。走吧,我们办了搜查令。”
打开门,她站在门口。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书架里的书,一些零碎都打了包放在地上。看过搜查令后,她扬了扬下巴说:“搜吧,看能不能找到你们感兴趣的东西。”
一名警察看着她,另一名警察打开了地上的口袋。一会儿工夫就找出只茶盒。冯曦眉头皱了皱,警察似乎找的就是这只茶盒。她想起这是江瑜珊送的那盒茶,心就往下沉。茶盒她打开看过,里面只有一袋茶叶,没有别的。
“是江瑜珊送的吧?”
她下意识的回答:“是!”
“里面有什么?”
“茶叶!”
警察让她指着茶盒拍了照片。再当着她的面,撬开了茶盒,露出夹层中的两叠美金。“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冯曦头皮一麻,声音尖锐起来。
另一名警察毫不客气的让她指着美金与茶盒又拍了照片,冷嘲热讽道:“这是物证!现在知道了吧?!”
冯曦呆呆的看着他们装好了茶盒与美金。拽着自己的胳膊离开。再回到审讯室时,她不发一言。这天晚上,警察没有送她回拘留所,审了她一晚。任警察怎么问,她一个字都没再说过,眼里只有敌意和愤懑。她近乎绝望的想,为什么自己这么大意。
蓄谋已久的陷井不是她想避开就能躲过的。一个晚上,她的思维处于游离之中。冯曦一点点回想认识江瑜珊的过程,和江氏建材签约的全过程。无数的疑问在她心里涌出。傅铭意的不理不睬,王铁引见江氏后准备的供货商报价单。和渠江签完合同后江瑜珊迫不及待的邀请。父母看到的和傅铭意的照片。孟时的家世,他父母对江瑜珊的满意。
“说吧,这两万美金是怎么交给你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里面有美金!”冯曦大喊了声,眼泪哗的涌出来。
她想起在笔架山问孟时,他们会很难吗?孟时答她可能,他说只要他喜欢她就行了。不是这样的,冯曦泪如雨下。他再爱她也救不了她了。他再托人照顾她,也没办法还她的清白。早在渠江供货出事以前,江家就下定决心要算计她了。
缓坡绿地,白石小径,清溪绕回。江家庭院所在的别墅群是完全的中式风格。远远望去,一蓬白墙乌檐构勒出了江南的水乡画卷。
雕花铁门内曲径通幽。中间一池碧水中种了半池荷花,已经有一米来高的花箭,锦鲤养得肥了,半尺长的一线红脊划出道道水纹。
警察带着冯曦去家里找茶盒的时候,孟时去了江家。
江维汉在后院修剪花草,听到脚步声,头也没回的说:“阿时来了?你瞧瞧桌上我买的茶壶。”
孟时笑道:“伯父好眼光,这壶从外观看不错。我瞧瞧。”
桌上摆着的壶像一段枯木,色暗红,表面光洁平滑。孟时揭开壶盖,嗅了嗅茶味,拿在手中慢慢感觉。良久才笑道:“仿清代陈永卿的梅段壶,制壶手艺好,这壶至少也有二三十年把玩历史。算得上珍品了。”
江维汉直起腰,放下花剪笑呵呵的走过来。孟时倒了两杯茶,递了杯给他,自己端起一杯尝了。眉飞色舞道:“这茶却是极品,好茶!”
江维汉得意的说:“今年拍卖会上拍下的狮峰山头茬龙井。阿时喜欢,我送一两茶给你。”
孟时却之不恭,想了想说:“改日遇着好壶,我送伯父做回礼吧。每次伯父都送我好茶让我这个做晚辈的怎么好意思。”
江维汉最欣赏孟时不骄不躁的气度。他品着茶,眉眼中露出精明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当你是儿子看待。和你父母一样,希望你和瑜珊有个好结果。但是,阿时,你别说我偏袒瑜珊,她对你还真没说的。你的来意我清楚,但是公司我已经交给瑜珊了,你找她去吧。年轻人的事,自己处理。”
他封住了孟时的口,把皮球踢给了女儿。江维汉老谋深算的想,女儿可以使小性儿发脾气,最后收拾残局还只能靠他。
孟时笑了:“我今天来,是听小江说起您收了新壶,特意来看看。不是立案了么?走正常的法律程序就好。”
他突然不着急了。傅铭意等着冯曦坐牢,他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就能让一个清清白白的人真的坐牢。就算是,他也等得起。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证据王铁已经交给公安局了,警方正等着我去配合调查!时哥来得真是时候。”
孟时回头,江瑜珊站在二楼阳台上居高临下望着他。美丽的脸上布满了嘲弄与讥讽。像是在说孟时的判断错了。
“哟,不声不响的,还以为你不在家呢。”孟时满脸堆笑,一字一句想着江瑜珊话里的意思。
冯曦的人品他清楚,江瑜珊话里有话他就没把握了。她握着什么证据这么理直气壮?
江维汉笑道:“去吧,和瑜珊好好谈谈。昨天公安局的人来了,没找到她。她正打算去一趟。”
昨天没找到她,是因为她等着今天自己上门吧!孟时心里有数,站起身礼貌的说:“我先失陪,回头再陪伯父品茶。”
走进屋,孟时在楼下略一犹豫就往楼上走。以往他的脚步只限于江家的花园与客厅,他从来没上过二楼。
楼上是江瑜珊的世界。
二楼小客厅里没有人。旁边的门开着,江瑜珊在自己房间里。小客厅墙上的电视放着一段视频,江瑜珊与冯曦坐在咖啡馆里的视频。没有声音,只有画面。他看到冯曦笑嘻嘻的提起了茶盒,心就往下沉。他想起那天去笔架山,冯曦手中就拎着这个茶盒,然后回家换衣服。
“好看吗?”江瑜珊抱着双臂倚在房门口笑望着他。
“里面是什么?”
“你觉得呢?”
孟时努力回想冯曦搬家时有没有把这盒茶拿到他家。他却想不起来了。
“没见过?公司里的人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在冯曦家里找到了茶盒和两万美金,警方正找我调查情况呢。她打开看了,以为里面只有茶叶。真是遗憾,她没发现茶盒夹层里有两万美金。多可惜啊,若是她对你说起过,时哥肯定能找出这两万美金来。”江瑜珊盯着孟时慢条斯理的说道。
冯曦公司报案立案,江瑜珊马上意识到机会来了。录下这段视频只是当时的想法,那时她恨着孟时。现在不用再刻意设计,就有人帮了她的忙。
“不管是王铁还是傅铭意,江氏只关心自己的利益。既然有好事送上门来,江氏不会拒绝。只不过,事情发展得很有趣,江氏唱起主角来了。这东西再加上江氏的证词,你觉得她有洗脱罪名的机会?”
孟时盯着视频想起那天和冯曦去笔架山,她说过和江瑜珊才见过面。他亲眼看到她打开茶盒看了,里面只有一袋茶叶。自己还撕开包装嗅了嗅茶叶说是好茶,冯曦当时笑着说,留着给他喝。他真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孟时抬起头望着江瑜珊说:“你想过没有,找只替罪羊,他总有说实话的一天。到时候,江氏会因为诬陷伪证被起诉。”
江瑜珊脆生生的笑了:“没有替罪羊。只有我。人呢都是不可信的,只有自己最可靠。做证的人会是我。与她勾结的人当然也是我。送钱给她也是被迫的,要拿这笔大订单没有办法只能同意。我可以不要那一百零二万的赔偿与冯曦公司达成和解。但是她呢,她面临的是刑事责任。”
“你想要什么?”孟时干脆的问道,他不想再就这个问题的可能性探讨下去。
江瑜珊缓缓走到他面前,眼中闪过得色:“我不想要什么,我只要她吃吃牢饭而己。孟时,我欣赏你,觉得你配得上我。但是你拒绝,你一次次拒绝伤害了我。你若不是顾着两家面子,你绝不会主动来我家。今天为什么来了?就是因为她进拘留所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看着你难受就行了。”
“没有余地?没有交换条件?没有能打动你的?”孟时连问三句,眼里火星四溅。
这是他料到的最坏的结局。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冯曦难过,让他看着冯曦坐牢,让他无能为力。
“有啊,你跪下求我,低下你高傲的头,这就是你不珍惜我的代价!”
孟时站起身,逼视着她的眼睛,满面肃杀。
江瑜珊微微往后退缩了下又挺直的背。是的,她曾经为孟家的神秘与家世迷惑,但是她喜欢孟时,喜欢他的气度他的强悍。她不止一次想把他踩到脚底,又不止一次的发现,他越是对她冷淡她越为他心动。
不是优秀的男人吸引不了她。而这个优秀的男人却把心给了一个她认为不如她的女人,她的自尊心受不了。她清楚的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她也理智的想过,她绝对不会找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做丈夫。哪怕他优秀,哪怕她爱他。
淡淡的笑意从孟时脸上漾开,他轻笑着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纵值千金,也及不上她。如你所愿!”
他真的弯腰屈膝。
“不要!”江瑜珊迅速后退,大喊出声。大滴大滴的泪涌出来,花瓣般的唇颤抖着,失去了红润。她哭喊了声:“孟时你随便怎么做都不行!我不要你跪着求我,我也绝不放过她!”
她转身冲进房中猛的关上了房门。
孟时一个键步冲上去,门紧闭着,他捶了下门吼道:“你还想要怎样?要我娶你吗?你要这样的婚姻吗?”
门里传来江瑜珊的缀泣声。
江维汉出现在楼梯口静静的说:“阿时,你怎么就不明白瑜珊的心意呢?你可以为了别的女人下跪,你对她为什么没有多一点点的怜惜?瑜珊好强,拼着命对你好,想着总有一天能感动你。我这个做父亲的拦不住她。这回的事就算是瑜珊不对,我也只能帮她。事已至此,你走吧。”
孟时脑中飞快的掠过冯曦的身影,他不能走。他木立良久才轻声说:“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不喜欢她,是我太犟,逆反心理太强。总想着家里安排的,是为了顾及孟家的面子安排的,我就别扭。冯曦是离过婚的女人,找她也不外乎是为了让父母脸上无光。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否则我良心不安!我走了。”
门霍然被打开,江瑜珊泪痕未干,杏眼放光:“你刚才说什么?你真的是想着和你爸妈做对才找的她?”
孟时一咬牙承认:“是!”
“不是!你是为了救她!”江瑜珊冷笑,脸上布满了恨意,“你根本不爱我!”
“是,我不爱你。因为家里的安排先入为主让我不满意,你太主动太热情让我更加退避三舍。”孟时正视着她的眼睛,他为自己悲哀,“可是我感动。你的每一封邮件我都看过了。男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太主动太强势只会让我退避三舍。”
孟时笑了笑说:“事已至此,我为她请最好的律师。她坐牢也无所谓,我会照顾她一生。我也不怪你,对不起,绕来绕去变成这样了。”
他耸了耸肩,转身就走。
江维汉也有些黯然,孟时的话他明白。像孟时这种自身条件好,优越感强的男人通常更喜欢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孟时神态自若的离开,楼梯上的脚步渐渐消失,江瑜珊的心渐渐地空了。孟时将在她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初见孟时,他穿着黑色对襟大褂圆口布鞋坐在桂花树下看书,笑容染尽了桂花香气。吃过饭她矜持斯文地跟在他身后顺着兰溪河边的长廓散步,走到无人处孟时开了口。江瑜珊永远忘不了孟时当时的神情,眉眼中述不尽的冷俊傲意。她不服气他对自己的不在意,猛追猛打。她见过孟时与秦叔过招时的帅气,也见过他赛车时的酷意。哪一种都让她舍不得他。江瑜珊看着父亲对她摇头示意她算了,她心一横越过父亲就跑下了楼。
菏池的花箭粉红嫩白婷婷玉立,绿叶如团扇。江瑜珊追上孟时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她放声大哭起来。
眼泪浸湿了孟时的背,他的心却是冷的。他没有回头,只望着那半池荷花出神。
“时哥,我不好,我真的不知道你讨厌强势的女人。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以后都听你的,听你的好不好?”
江瑜珊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着。她抱紧了他的腰不放手,她认输。哪怕他现在不爱她,她也想要他。
“我不爱你。何必呢。”孟时幽幽叹息。
他的心已经牢牢系在了冯曦的身上。对她的怜,对她的欣赏。为了她,他什么都肯做。他不要她受半点委屈半点伤害。一切都是因为他。他以为带给她幸福快乐,原来不是这样的。
“瑜珊,放手!”江维汉在后面大喝一声。
江瑜珊尖叫着:“我不!”
孟时回过头,抱歉一笑。他轻轻抚摸着江瑜珊的头发,哄着她:“别这样,瑜珊。”
江瑜珊抬起头,凄然说道:“这么长时间,你第一次不叫我小江了。”
孟时苦笑。他觉得自己很卑鄙,卑鄙的费尽心机演戏。
江维汉望着女儿的泪眼心意已定,他沉声喝道:“瑜珊,你回房去,我和阿时谈谈。回去!”
他的声音异常严肃,江瑜珊松开手,咬了咬唇恋恋不舍的走回客厅。
经过江维汉身边时,她乞求的看了眼父亲。这眼神叫江维汉心疼万分。她活泼美丽,读书努力,不像一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不懂事不上进。大学毕业不久就接下了公司所有的事务,江氏建材业绩上涨,她几乎没让他操过心。他以为同样精明的女儿也清楚,孟时不爱她。但是他错了,陷在感情中的女儿丧失了理智,卑微的想留住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孟时望着荷池沉默。他想起了傅铭意。当年傅铭意的心态他现在完全能够理解。他不在乎自己,但是他在意冯曦。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陷进这场灾难中。没有人真正的关心她的处境,没有人想过她是不是被冤枉的。想到这点,孟时就心疼。
江维汉负手走到他边,欣赏着荷花说:“阿时,人们只看到了莲花探出水面的美,没有看到它的根茎染满了污泥。就像一个人有两副面孔一样。你看到了瑜珊好强好胜的一面,你却没看到她可爱纯真的一面。每次我看到瑜珊为争取你的感情做的努力,我心里的怨气比她还重。我恨你这么的不珍惜她。没出这件事以前,我就打算设计冯小姐了。茶盒夹层中藏两万美金是我的主意,摄像也是我安排的。现如今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娶瑜珊,此事就此作罢。”
茶盒已经被找到了,只要江氏的证词冯曦百口莫辩。孟时在脑中拼命的想对策,这是一场心理较力。他不能让江维汉父女看出自己的着急,对方的底牌无所顾忌的亮给他看了,他的底牌却不能亮出来。孟时静静说道:“伯父,我最多良心上过不去,只能对冯曦说声对不起了。我不爱瑜珊,娶她对她不好。”
江维汉呵呵笑了:“阿时,瑜珊不是你的对手。你心里只有那个冯小姐。不,你不用辩解。也不用和我说什么良心上过不去的话。我是过来人,你话里的真真假假,我多少还能听明白几分。我只有瑜珊这么一个女儿,从我的本心来说,我希望能找个爱她护她的丈夫。你不爱她,你也能护她一世。你流着孟家的血,你脱不了这种责任感。所以,既使你不爱她,你也会怜她。她对你是真心真意的喜欢。我要你娶她,江孟两家联姻。你的冯小姐你尽可以自己去处理善后。两万美金可以说是行贿,也可以说是瑜珊请她离开你的分手费。包括一百零二万的赔偿,江家都可以不要。”
江氏不要这笔赔偿,力证冯曦无罪,诚意十足。然而,要用他的婚姻来交换吗?孟时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江维汉:“如果风波停息,我反悔了呢?”
江维汉胸有成竹的说:“我要孟家密库做瑜珊的聘礼。”
孟时倒吸一口凉气。孟家的密库他都没有进去过,江维汉真的只是为了女儿?他看到江维汉眼中的贪婪,顿时明白了。孟时回头看了眼,透过玻璃门,他看到江瑜珊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望向自己。他低声说:“江伯父显然觉得感情不如金钱牢靠。只是价钱开得太高,不容易成交。”
“在商言商,谈生意是需要筹码与诚意的。我只有瑜珊一个女儿,瑜珊嫁进孟家,就是孟家的人。密库还是孟家的密库。”江维汉并不掩饰自己的贪念。百年孟家,密库中会有多少珍玩?他一直很感兴趣。
事情发展到现在,最得意的人是江维汉。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不吃亏。
而孟时想,他真的没有退路了。
“密库钥匙并不在我手中。我要回去和父亲商量,他是一家之主。”孟时礼貌的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