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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能死。”
    一个高旷的声音如云如雾地盘亘在萧毓晨的脑海上空,这声音萧毓晨以前也听到过。雨夜、汗水、山茶花——没错,就在他与皇太子赛马的那个晚上,这个声音也是这样如云如雾地出现过,他说“你必须回来。以完成在我生命中上演的这场绝大而沉默的独幕剧。这是你的使命。”
    萧毓晨迷茫地环顾着四周,周围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到。奇怪,自己不应该是被那黑衣男子一剑刺中了心脏么?为何还有意识?这里又是哪里?
    恍惚之间,前方突然亮起一片红色的光芒,萧毓晨被强光刺痛了眼睛,再睁开眼时,竟看到,竟看到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摸一样的人出现在眼前!
    一样的墨色长发,一样的黑色锦衣,可眼前的男子却明显带有更加高贵更加邪魅的气质。
    萧毓晨下意识地叫出一个名字,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条件反射吓到了。
    “芷轩?”
    男人笑了笑,轻启朱唇道:“没错,我就是芷轩。”
    “可是你怎么会……”
    “我一直都在你们身边,自你来到这里时起。皖用阴阳之术召唤我的魂灵之时,原本可以将我召回,可我自己有些考量,请人帮了个忙,掩盖了我的灵魂气息。唯一的偏差就是……把你牵扯进来了。”芷轩依旧淡淡地笑着,即使空有魂魄徘徊在这个水深火热的人间,他依旧从容不迫。这是萧毓晨第一次见到芷轩,只短短的几句,他便彻底颠覆了对这个人的看法。
    他原本以为,芷轩虽然深得青睐,但无非也就是官僚家族之中的一位公子哥儿。就算凭借自己的努力当上了将军,甚至召开过国宴,可武功也在芷岚之下。更有传言说,他为人放浪不羁,风流倜傥,在名门的大家闺秀之中名声甚旺。
    可今日一见,那些曾经的听闻在此刻倾然消散。萧毓晨突然觉得,芷轩一直是带着面具活着的,他的思想定然是像他的目光一样深邃,犹如一道万丈悬崖,一望无底。
    或许,他的才智,他的武功都远远凌驾于他人之上。
    只是,他把自己藏得很深。
    “可我刚刚明明已经被刺死了,现在为何会在这里?”
    “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芷轩挥了挥手,只见周围突然亮了起来。萧毓晨看到头顶像要直压下来的灰蒙蒙的天,看到脚下湿漉漉的散发着腐朽之气的船板,看到船边缓缓流过的黑色的“死水”。
    “三途河!”萧毓晨惊叫出声,他最后看到的是河边像血染一般的彼岸花——他正在向地府遥渡!
    “别着急,”芷轩拍了拍萧毓晨的肩头,示意他向船尾看去,只见那里散落着两件旧衣物,“负责押送你的船工已经被我打败了。他现在应该正在返回冥府的途中,准备向冥王通报此事。一去一回大概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我在这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回去把那黑衣人打败,你就不用死了。”
    萧毓晨惊愕地听芷轩说完这段话,就好像在听天神宣读诏书。这个男人竟然可以将整个生死轮回的制度玩弄于鼓掌之间,还说的这样轻描淡写,就像是在安排一件最为平常的任务。
    可是芷轩的肉体已受重创,别说是挥剑,就连站起身来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又如何战胜那个不费吹灰之力就秒杀阴阳血骨的男人?更何况还是在一个时辰的功夫里!
    “你确定你可以打败他?”
    萧毓晨傻傻地看着芷轩,刚问出口,就觉得自己确实是问了一个很傻很傻的问题。
    “如果我说不确定,你准备就这样去死么?”芷轩的瞳孔紧了一瞬,他想到了那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他知道那人是谁,也知道那人很厉害,可知道了又何妨?知道了不还是一样要去迎战么?
    萧毓晨被问得哑口无言,当即愣在了那里。是啊,芷轩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不管芷轩能不能战胜黑衣男子,这都是他们的最后一搏。赢了,就重获新生;输了,就倒在阴曹地府里永世不能翻身。
    “情况紧急,虽然还有很多事没有交代给你,但我必须走了。你乖乖在这里等我。”说罢芷轩便消失了。
    萧毓晨一个人站在船头,周围只有冷冷的风,凉凉的水作伴。他想知道芷轩的考量是什么,想知道芷轩究竟是如何将自己的灵魂固定在他们身边,想知道芷轩是怎么死的,想知道芷轩究竟有多强大,想知道芷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这么多“想知道”只有在芷轩胜利归来之后才能问了。
    也许,即使是在那时,也无从而问……
    雒燚带着皖登上了琅莠山,他敏锐的听觉一直在接收着远处断断续续的打斗声。皖惴惴不安地跟在雒燚身后,警惕地注视着前方。他不知道雒燚要带自己去哪里,可是心里却有十分不好的预感。这样黑的夜里,这样静的山间小路,皖没来由地想起萧毓晨,便又是一阵担心与焦急。
    步行两三里,皖也逐渐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噪声,仿佛刀剑碰撞发出的声音,心里更加紧张。他拽了拽雒燚的袖子,警惕地问道:“大师兄,你到底要带我去干什么?”
    雒燚知道就快瞒不住了,只能叹了口气,一把抓住皖的手,拉着他加紧向前走。
    “我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萧毓晨?你是要带我去找萧毓晨吗?你把他怎么样了?放开我!”
    皖挣扎得愈烈,雒燚抓得便愈紧。他嫉妒萧毓晨,嫉妒他可以得到自己花了十几年时间争取却也得不到的东西。他恨萧毓晨,恨他让皖这样担心。不过今晚,萧毓晨会死。
    想到这里,雒燚的心里便翻涌起一种难以把持的,近乎于疯狂的快感。
    萧毓晨会死,就死在皖眼前!
    “你说话啊!雒燚!”
    好啊,开始直呼名讳了!
    雒燚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皖一眼,仍旧什么也不说,就这样扯着皖的手腕匆忙赶路。打斗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却在他们即将赶到的时候陷入了一片令人恐惧的沉寂。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声音停了?是谁在那里?快告诉我!”皖歇斯底里地拍打着雒燚的后背,他已经完全沉入了对“萧毓晨遭遇不测”这一想法的种种猜测之中。尤其是在打斗声戛然而止的时候,他的心几乎是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会不会是萧毓晨在和谁打斗?他有没有受伤?伤得重不重?赢了还是输了?
    “你自己来看看吧。”雒燚带着皖登上了一座小山坡,从那里可以直望到发生打斗的地方。
    月色凄惨地闪烁着泪一样银色的华光,明明那样盛大卓绝,却还掩盖不了黑夜的恐怖。
    赫然展现在皖眼前的景象,如同一道滴着血的剑光直刺入眼底。
    黑衣人,阴阳血骨,血泊,萧毓晨。
    “不要!”皖的喉咙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划出两声凄惨悲切的语音。几乎是与此同时,就好像被眼前的惨象刺穿了泪腺一般,两道热泪从他的眼眶中奔涌而出,
    他发疯了一般想要跑到萧毓晨身边,却被雒燚一把按在地上。皖不敢想象,也不愿相信,他曾经那么崇敬的大师兄,竟会和别人串通一气,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雒燚拳打脚踢,可是按着他的那双手却纹丝不动。任他怎么哭喊,怎样求救,雒燚都只是背着他,将他按在原地。
    那黑衣人俯下身,两指并在一起探了探萧毓晨的呼吸,在确认他断了气之后向雒燚点了点头。
    于是雒燚冷冷地说道:“他已经死了,你过去也没有任何用处的。我今晚带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你见证他的死亡。”
    “我不相信!我不会让他就这样死掉的!你放开我!”
    “我不会放开的,更不会让你通他的灵。不管他是萧毓晨还是芷轩,他都必须死。皖,你知道吗?他们两个人的死,都是因为你!”雒燚转向皖,圆瞪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告诉你吧,芷轩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师父盯上了,是我杀了他!而今天,萧毓晨之所以死在这里,也是师父的命令!”
    “你胡说!师父为什么要杀他们?”
    “都说了是因为你!皖,你不是普通的遗孤,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孩子,也不知道自己身体里蕴藏着多大的力量。师父想要运用这股力量,必须要唤起你的觉醒。而让你觉醒的最直接方法,就是杀掉你心底最重要的那个人!我们杀了芷轩,可你没有觉醒,反而还有余力通回他的灵魂。可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作法,萧毓晨会死,死得很彻底!”
    雒燚激动地说了一堆话,皖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什么巨大的力量,什么觉醒,他根本不知道。他只知道芷轩死了,萧毓晨也死了。而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由他而起!
    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力一样倒在了地上,他的两只眼睛空空地望着头顶像是张开着血盆大口准备将自己吞进去一样的带着血色的月亮,好久好久没有动弹一下。
    突然,他像是动用了全身所有的力量,挺起上身,仰天长啸。
    这一声近乎是呼号的啸声贯穿了整片树林,惊起了所有安眠的鸟兽。
    顷刻间,一道白色的淬华从皖的胸口迸出,光华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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