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麦冬已经把她老底都掀得差不多了,也不在乎这一点虚无缥缈的名声。
庄明察呛了一口凉风,大气不敢出。
“……”容错咬咬牙,强颜欢笑,“没事儿,我们小侯爷又丑又残,就好这一口。”
“……”
暗夜阒寂,唯独这硕大的龙舟上灯火通明,鼎沸人声与鸣鸣虫唧一同恍惚在海洋沉浮,又一同将热闹拉得天宽地阔。
孙婷不费力便看了一处好戏。
虽然她并不知道是谁给赵素染寄了那封密信,但好在结果朝她期望的方向在发展。她捋了捋方才被赵素染抓乱的秋香素纱领,可赵素染拽得太狠,衣领已经完全变形。
孙婷低头瞧了瞧,怒不可遏。
路过一位绾了一个发髻、青衣小厮端着棋盘,不小心碰到她整理衣领的手臂。棋盘上黑白子混在一起,全然不见棋局的模样。
他年纪不大,正苦恼一会儿该怎样和少爷解释这毁于一旦的棋局。
一声脆响过后,他左脸颊臃肿,天旋地转扑倒在地上。棋盘脆弱,跌落后摔成两半,棋子散布满地。
这下,这棋局是真的保不住了。
“什么东西,不长眼啊!没看到碰到我了吗,我挖了你的眼你信不信!”似乎觉得扇一巴掌不够解气,孙婷又补了几脚,鞋头又尖又硬,一下一下戳在小厮的肚子上,“不跪下道歉,是在等死吗?!”
她嗓门尖细、言语粗鄙,仿佛在强调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
坐在不远处的程序兀自嘲笑她,人越是缺什么,越想要炫耀什么。
从小在乡下过了十几年苦日子,随姐姐嫁到京城侍郎府,又认识了花钱如流水般的倪允彦,自然认为自己有心高气傲的本事。
其实不然。
小厮也是个懦弱性子,唯唯诺诺地跪伏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礼部侍郎嫡子、顺天府通判刘大人正妻的妹妹!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冲撞我!”
她之所以喊得如此大声,多半是为了引起倪允彦的注意。
倪允彦迫于父母和人群议论的压力,正不情不愿地与赵素染讲和。表面上他在耐心与妻子道歉,其实内心恨透了这个女人。
本就死要面子,又当着有头有脸人的面出了如此大的洋相,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赵素染。
孙婷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倪允彦说过,不会休她,如果她要嫁,只能做侧室。
想到这,她又气又恨,当即拔下头上的流苏簪,脚踩小厮的脑袋,目光狠戾,似是要将脚下人五马分尸。
“住手!”
伴随着一声怒吼,孙婷只觉喉间一紧,无法呼吸。
如同水泵抽走她所有的力气,手中的金簪掉落在地上。她像一颗钉子,被人敲进船舱外的门板上。
孙婷脸颊通红,指甲嵌进掐住自己的衣袖里。
“谁的人你都敢打,活腻了是吧?”他手劲极大,一只手便握过女子纤细的脖颈。他墨色瞳仁里如一汪深渊,有见不到底的诡异。
女子眼泪喷薄而出,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仅有的“求饶与道歉”回荡在自己脑中。
庄明察眉头深锁,走到小厮身边,语气温柔:“莫聪,起来。你虽是下人,那也是我庄明察的下人,不必跪外人。”他又对那一身阴狠的红说,“别把人掐死了,注意分寸。”
容错这才收了力气。
孙婷大口喘气,鼻涕横流,几乎要哭出来,她哑着嗓子大喊:“姐姐,姐夫,救我啊——”
这一声吼叫,比骠骑将军的军令都好用。
一位膀大腰圆的妇女摇摇摆摆走向船尾,见到自己的亲妹妹被人掐住,倒吸一口凉气,上来要打容错:“你是哪儿来的野人,知不知道你手里是什么人!”
容错勾住她的手腕,反向弯曲,将人推到一旁:“滚,区区一个礼部侍郎。”
孙婷离他最近,将他眉目间的凶狠尽收眼底,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转而看到这人冷笑着:“莫聪,过来。把那巴掌,亲自还回来。”
孙茹大喊:“你敢!!”她如是喊着,却是一点也拦不住这群以下犯上的人。
莫聪有人撑腰,上前的脚步更加坚定。他从未打过人巴掌,不知如何下手,不痛不痒地摸了一把。
“再来。”容错皱皱眉,嫌他力度太小,“看见地上碎的棋盘了吗?照着那个力度来。”
刘通判还知到第一时间搬救兵,礼部刘侍郎匆匆赶到,见到站在后面的庄明察微微一愣。始终是刑部尚书的嫡子,还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他一个小小的侍郎,须得忌惮三分。
“这……庄贤侄,发生了什么事?”
“刘侍郎。”庄明察小辈见到晚辈,微微颔首,“这位小姐私自对我的奴仆用刑,丝毫没有把我这个都察院经历看在眼里。”
“这……”刘侍郎望向孙婷的目光里,写满恨铁不成钢。面对尚书的嫡子,又是都察院的经历,刘侍郎恭恭敬敬,“庄贤侄,还是先让手下放开不懂事的小女吧。”
“那不成。”庄明察打开这扇,优雅摇动,“我这侍卫,有主见得很,我可管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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