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领到地方,管家青墨很识趣的带着狱卒走了,留给他们单独说话的功夫。此刻,夏东左右瞅瞅没有旁人,就凑到夏春城耳边,隔着木栅栏低声把见到阿姐和阿娘的经过说了一遍。
夏春城瞠目结舌,怔愣片刻之后双腿一软,扑通一下瘫坐在地上。
“阿爹,你现在相信了吧?明天你就可以出去了。”夏东双眸中闪动着亮光。
夏春城却和他完全不一样,双眸中一片死灰,静静盯着墙角的老鼠洞。默默叹了口气,转头再看阿竹和东东,脸色变了几遍,最终盯住夏东。
“阿东,你长大了,以后就算没有阿爹在身边,你也能过好日子。若是我出不去了,你就赶快回老家。阿竹,以前我对你不是很好,今日我给你赔个不是。阿东毕竟是你的亲弟弟,你一定要保护他,让他好好的活着。”
阿竹和夏东都很纳闷,夏春城这话听着跟遗言似的,似乎是完全没有领会,明日就可以平安出去这层意思。
姐弟俩都没吭声,夏春城着急了,隔着木栅栏一把抓住阿竹袖子。“阿竹,我求你了,你不用管我,但是你一定要管阿东啊,我知道你恨我,可阿东是无辜的。”
阿竹诧异的眨眨眼睛,真诚说道:“阿爹,我不曾恨过你。以前的确有些怨你,愿你不疼我。后来,我知道了一切之后,我就不怨你了。你明知道我不是你的女儿,还是供我吃喝穿戴,把我养大。虽说对我并不亲近,却也从未有过什么恶意。将心比心,若是让我抚养一个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我未必能做到您这样。所以我不但不恨,还心怀感激。”
夏春城含泪点点头:“好,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我不指望你报答我什么,你只要能护住阿东就行了。”
边野怕阿竹蹲久了影响肚子里的孩子,就想扶她起来溜达几步,夏春城借此机会赶忙撵他们走。
边野旁观者清,已然看透夏春城的心思。料想他们此刻多说无益,就带着阿竹姐弟俩走出幽州大楼,回到刺史府。
次日午后,李坤终于回到家中。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脱下官袍换上常服,就见女儿女婿都在厅中。
“阿竹来了呀,刚好爹爹从涿郡回来,带了刚出锅的驴打滚,一直放在手炉的夹层里暖着呢。这下你有口福了,还有这西域的花生奶糖,你不是最爱吃吗?昨晚住店的时候,刚好碰上一个从西域回来的马帮。他们说这糖是从波斯皇室的侍卫手里买的,是波斯公主最爱吃的。跟平时买到的糖可不一样,你快来尝尝,爹爹花了高价才给你买下来的。本想明日派人送到赵北村,刚好今天你就来了。”
阿竹走到父亲身边,接过他手中精致的琉璃盒子。又从手炉的夹层里拿出油纸包着的驴打滚,一起放到母亲面前的桌子上。
夏东就坐在母亲身边,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心中波涛起伏。姐姐小时候一直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吃花生奶糖,特别希望外出经商的父亲,能够给她买回来几块这种江南买不到的糖果。小时候他不明白,以为姐姐只是爱吃糖。可后来他明白了,其实姐姐想要的是爹爹的那份疼爱。可阿爹始终没有给她买,后来拗不过儿子央求,终究是带回来几块,却全都塞给了夏东。夏东偷偷分给姐姐,可是姐姐没吃。
亲爹就是亲爹啊,果然不一样!
李坤也发现了夏东,其实一进门就瞧见了。可是女儿吸引了他的视线,就没有多看夏东一眼,以为是赵北村的孩子,跟着阿竹一起来的。此刻走近仔细一瞧,李坤的脸色变了,这孩子竟与阿竹有几分像。
阿竹走回李坤身边,轻声道:“爹,您知道的,我有一个弟弟叫夏东,今日我们在幽州偶遇,就是他。”
自李坤进门的那一刻起,曹绵娘就已站起身来,深深的低垂着头,两只手紧紧搅在一起,快要把手指掰断了。她想亲口跟李坤说这件事,却实在张不开嘴。听女儿说到这里了,就轻轻推了夏东一把,让他跪下磕头。
夏东很乖,刚刚李坤对阿竹的态度,让他觉得这位高高在上的刺史大人是个好人,至少是个好父亲。
李坤低头瞧着趴在地上磕头的孩子,脸色愈发阴沉。
阿竹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父亲神色,见他沉了脸,便紧张地解释道。“爹爹,阿东被人欺负了。幽州城里有一家平利商铺,去年阿东和我……我的养父,在他家寄卖了一车货,今年去结账时借据找不到了,就被他们一顿暴打。”
李坤眉梢一挑,很快抓住了重点。“夏春城也来幽州了?”
阿竹后背有点发凉,提前已经想到了,或许爹爹不会很高兴,或者说会很不高兴。可真到面对的时候,谁能不怕呢?
曹绵娘不忍心让女儿为难,咬咬牙走上前去,想亲自开口求李坤帮忙。
阿竹见母亲走过来,就知道她要撑不住了。阿竹不希望母亲开口替夏春城求情,怕父亲因此更加生气。
情急之下,阿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爹,女儿求您救救我的养父吧。他被关进了幽州大狱,被打得遍体鳞伤。,若是您不救他不知他还能不能活着走出来。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做行脚商可以很轻松的赚钱,今日见到了才知道,他们出门在外也有很多难处。也会被人打、被人骂,也要顶着风霜雨雪运送货物,甚至有时会有生命危险。他对我虽不如亲爹好,可他终究养了我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爹爹救救他吧,放他一马,让他回江南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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