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算赦免。
“是——”
裴折聿笑了声,一边把外套披上,一边往队伍里走。
这会儿刚巧到了唱校歌的环节,伴奏响起,周亦澄站在队伍中间,再听不见后面传来的动静。
她有些遗憾地收回注意,正小声跟唱,忽然听见站在自己身边的男生“嘿”了一声,转过头,惊叫出声——
“裴哥,你咋站这儿了?”
瞬间,周亦澄心脏像是被攥了一下,嗓子猛地卡壳,从发声变成了单纯的对口型。
身后裴折聿的声音夹在震耳欲聋的伴奏里,悠闲中带点嚣张:“王方让我过来。”
“你们真的是去打篮球了啊?”
“不然干什么?”
“也就你敢在方脑壳手底下这么放肆了,啧啧……”
……
少年旁若无人的对话入耳,周亦澄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下稍显懒散的站姿,两只手紧紧贴在腿边,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明知道,他根本不会注意到她。
……
散场时班里队伍从后排开始分两列离开,周亦澄活动一下发僵的身体,借着队形加快脚步,跟在裴折聿身后。
她不敢靠他太近,始终与他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裴折聿比周围人都高出一截,混在拥挤的人流中,稍显突兀。
他校服外套拉链没拉上,松松散散地挂在身上,衬出肩背线条宽阔舒展,后颈黑发干净而利落。
太阳逐渐升起,尚且柔和的光芒照耀,在他的发尾镀上一层很薄的光。
旁边的男生玩笑着去扯他衣服,裴折聿侧过身,抬手漫不经心去挡,眉眼轻抬间,嚣张飞扬得晃眼。
少年衣角翻飞,带起的微风拂过身前,惹得周亦澄走了下神,又若无其事地抬步跟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好想伸出手去,碰一碰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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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典礼结束,裴折聿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回来的时候额前碎发湿漉漉垂着,眼睫上还挂着细碎的水珠。
坐下时,他侧过头问周亦澄:“有卫生纸吗?”
周亦澄不敢看他,点点头,拿出一小包纸递给他。
想了想,她小声说:“不用还给我了,我这里还有。”
裴折聿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而后扬唇接过,指尖与她的挨得很近:“谢了。”
周亦澄“嗯”了一声松手,看着他抽出一张纸擦脸,把剩下的放回抽屉里。
她收回视线,很浅地弯了弯手指。
“我们高三的学生们——今年迎来了一个闪!闪!发光!的新生——我们都要向pie折聿同学——学习!”
梁景在后面变着声调模仿校长之前的发言,余皓月拍了他一下,笑得前仰后合:“梁景你这是吃了几个校长啊模仿得那么像!”
“害,”梁景撑着下巴,吐槽两句,“所以他想让我们学习什么?学习裴哥逃开学典礼打篮球?半夜不睡觉网吧通宵?”
说着,他话锋一转,往前凑了凑,“不过我还真的挺奇怪一个事儿,裴哥,像你这样的水平,真不准备走个竞赛或者别的什么?为什么要来我们这个小破学校啊?”
津市的教育水平本就相较全国而言算是落后,整个市内只有明达中学各种资源配备齐全,渠道信息也灵活通透,人人都说能去明达别去其他,这人偏偏从明达转回了这么个小破旮旯。
裴折聿闻言顿了一下,神色没变。
过了会儿,他像是不经意地偏头,唇角仍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嗓音却泛起些冷:“要不你猜猜?”
“……”
空气陡然凝固。
梁景再傻也能察觉到不对劲,默默收了声,坐回去,过了几秒,轻咳一声,“裴哥,我下次少说点儿。”
“嗯。”
裴折聿垂着眸,像是什么也没意识到,慵慵懒懒地勾了下手腕上的银链。
上课铃适时响起,刚刚好解救了即将陷入僵局的氛围。
这节是语文课,老师在台上中规中矩讲,裴折聿在底下没有要听课的意思,又把银链绕在指尖,自顾自来回把玩。
他另一只手半撑着下颌,模样看起来几分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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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课时,外面天色毫无征兆地开始变暗,到了晚上,大雨来势汹汹,气温骤降。
晚自习下课,周亦澄被王方叫到办公室去帮忙,耽搁了挺长时间,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整个教学楼已经没了什么人。
走廊黑黢黢的,身后办公室的灯被走另一边回去的王方按熄,只剩下安全通道的指示灯在冒着绿光,反射在瓷砖表面,清冷中透着几分诡异。
外头雨还在下,哗啦啦地响,没有要减小的意思。
周亦澄加快脚步下到一楼,却冷不丁被站在教学楼出口的人影吓了一跳。
那人倚在墙边,指间星火半死不活地闪烁着,整个人被淡淡的烟气围绕,身上光点影影绰绰。
周亦澄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远远望了一会儿。
借着那一点光线,她勉强看清了对方是谁,随后不可置信地开口:“……裴折聿同学?”
从外面照进来的路灯光线黄得发昏,被几乎能织成幕布的雨帘模糊。
少年闻声抬头,略显苍白的眉目被照亮,一双狭长的眼直直向她看来,裹挟着三分戾气,寒凉如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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