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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都说,人死之前会把生前的所有往事回忆一遍,叫走马灯。看看这辈子的所有事情,亏欠得失,等走过黄泉路,到了阎王殿,阎王会看过人的生平事进行裁决。
    是转世投胎还是地狱受刑。
    我没成想,临死之前我放心不下的竟只有那个孩子,其余种种,皆不在意,我那些怨恨和不甘,仿佛都已消失。
    我想,我这一生也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唯一做的便是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吧。但那实属意外,我不是故意没保护好他,算不上杀死亲子。
    至于大战时所杀的那些妖魔若是阎王爷觉得那是我的罪过那便是吧,受刑我也接受,去往畜生道,我也是乐意的。
    如果侥幸成人,我想当一个傻子,心性纯净,对于外界的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感知,乐天知命知足常乐。
    静静的,我等待着黑白无常来勾我的魂。眼前是黑的,想来他们很快就会来。
    然而我等了许久他们也没来,这里好黑啊,若是别人肯定会感觉甚是无趣,好在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也不觉得枯燥,反而还有些自得其乐。
    大约比起出去遇见那些糟心的事,还不如一个人过活。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刺痛忽然从我的肚子传来,那痛像是要凿碎我的五脏六腑,直痛得我就地打滚,恨不得去死。又忽然,有人压着我的身体,不让我滚动。
    疼痛中,我听到有一个严厉的苍老声音,按着,别让他动!否则针歪了,就是一尸两命!
    也有年轻的声音冷淡的响起,药老,你以为我稀罕他活着吗。
    行行行,你不稀罕你就走,换别人来!那苍老声音也颇为不客气,噎得那个年轻人不说话了。
    我听得直乐,因为我听出来了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就是岳博贺的,他也有今天。可下一刻我便笑不出来了,因为我忽然想起岳博贺救我,绝不是因为不想我死。
    毕竟当年把我送给殊亦谌的就是他,他不爱我,对我没有任何怜惜。
    其实我也不期盼他对我有感情,可到底不想伺候另一个男人。仿佛我只是一个货品,可以被人随意赠送。
    可是当我去求他不要那么做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腻了,我便知道了他的意思。
    但我又想,他既然答应了秦如霜,那便不会出尔反尔。所以,我不必怕他,况且我在这里笑,他也听不见。
    或许是鬼门关走过一次,我心中对他的害怕和敬畏竟少了不少,心情瞬间放松了许多,不仅如此,我心里还有些酸酸涩涩的,因为我的那个孩子,竟也能活下来。
    昏睡着,岳博贺和药老的话我也没有错过,甚至竖起了耳朵听得更加仔细。
    岳博贺竟也舍得,找了药老来救我,药老是修真界里有名的药修,住在药王谷,医术斐然,有他救我,我和孩子定会平平安安。
    精神不再紧绷,我便感觉更加疲惫,就昏睡了过去。等我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
    有水吗?此时,我口很渴,模模糊糊中听见旁边有人走动,便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水?你这炉鼎,真以为我是来伺候你的?!那人怒气冲冲,说话颇为不客气,我费力睁开眼睛,才看清眼前那人和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
    说来好笑,这竟是我原本还是长明山弟子时住的房间,这里面的陈设竟是没多少变化,看来是其他人都嫌晦气,所以不愿来住。而眼前这人我也认识,是当初和我一起上山的同门师弟陈作。
    不幸的是,他是普通弟子,而我,甫一进山就是清绝真人的嫡传弟子。但根据后来种种,分明幸运的是他,不幸的是我。
    好师弟,你就帮我倒一点水吧。我腆着脸和他凑近乎。
    陈作冷笑一声,谁当得起你的师弟啊,如果我是你,我早就自杀了,你倒好,竟还能活着。不仅如此他嫌恶的看了眼我高耸的肚皮,道:你以一介男儿之身,竟还有了殊真人的孩子。谢染,我可告诉你,你这孩子即便是生下来也不可能有任何名分。
    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不可置信的尖叫:你该不会是想着母凭子贵吧!
    我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皮,面色有些发白,忽然想起来,岳博贺和这些人应当都以为这个孩子是殊亦谌的,然而只有我知道不是。
    我当真是蠢不可及,当求着岳博贺救我的时候就该想到这孩子隐瞒不了,过去七个月,我一直用丹药和术法遮挡,才不至于被人发觉。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就死在那仙魔大战的战谷里。
    思及此,我便不能再安心躺在床上。下了床,便朝屋外跑去。现如今,我能求的人只有岳博贺。只要他不告诉殊亦谌我在这里,便万事大吉。
    我多蠢啊,也不想想岳博贺凭什么为我隐瞒。因此,当我港跑出去,看见那穿着一身华丽大紫衣裳的清贵男人时,我便知道什么都晚了。
    殊亦谌一见到我,便朝我的肚子看去,我下意识要用绣袍遮住他,殊亦谌却已经冲了过来。好在他在外面还知道顾全自己的脸面,只大力拉着我冲进了房间,让所有人都滚出去,这才开始炮制我。
    贱.人,这就是你偷偷跑出去的原因吧!他表情狰狞,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只一瞬间那里的皮肉就变得麻木,我倒是不知,你□□得竟然和别人媾.和怀上孽种!
    殊亦谌声音不小,我余光看见守在屋外岳博贺的身影震了一下,像是震惊。他该是震惊的,因为他恐怕也想不到,区区一个炉鼎,竟会让高高在上的宗门少主戴绿帽子。
    顾不上被打得生疼的脸,我深吸了一口气,不让自己声音发颤,不是,我只是为了杀尽妖魔而已。
    谁管你,你只需要告诉我你那奸夫是谁便好!他冷喝。
    你想做什么!我抓住他的手臂。
    你以为呢,当然是杀了他!殊亦谌看起来真的好生气啊,碰了我的人,我不把他剁碎了喂狗我就不姓殊!
    这种小孩子的言论听得我想笑,我才想起,这位少宗主比我还小两岁,如今也不过二十罢了。然而我笑不出来,因为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殊亦谌有两个原则:一、言出必行,二、绝不要别人碰过的东西。
    我当然不算,我只是炉鼎。
    这孩子只是我一个人的。我道,和其他人无关。
    殊亦谌气极反笑,你真以为自己那么能干是吧。你自身都难保,还护着你那个奸夫!
    话落,殊亦谌便甩袖而去。我忙跟上,我这贱命不值钱,但我的孩子是无辜的,那人也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可殊亦谌跑得极快,我追出去时已不见人影。岳博贺从窗户那边走过来,微低着头盯着狼狈的我,淡漠道:放心,你还能继续活下去。
    北方狐王听说人类胎盘对身体极好,去岁他重伤未愈,高价言明要买你肚子里的那胎盘。
    第三章
    我听说过北方狐王,那是个非常狠厉的角色,在妖魔界地位超然,是三大妖王之首。
    整个仙界分为修仙界和妖魔界,修仙界住着人修和凡人,而妖魔界则住着妖修和魔修以及他们的后代,修仙界和妖魔界一向不对付,水火不容。如今狐王受了重伤要买我的胎盘,那付出的代价必然不小。
    而修仙界为了能够和妖魔界获得短暂的和平,那么修仙界没道理不答应。
    但这件事说来也甚是好笑,前两日修仙界和妖魔界才刚打了一仗,现下妖魔界的妖王就要买人修的胎盘,他们也不嫌这胎盘是从一个炉鼎肚子里出来的,也不嫌是一个男人身上的。果真,妖魔生冷不忌。
    其实我一直不喜欢自称自己为炉鼎,因为这听着就像是一种器具,而不是人。私底下炉鼎们为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叫合欢骨,长了一身适合交.欢,供人淫.乐的骨头。
    我们也都喜欢这么称呼自己,虽然合欢骨听着也不甚好听,可合欢骨听着到底是人,却不是那冷冰冰的器具。有时我想,为什么仙界没有一处可以容纳我们这种人的宗门。
    如果可以,我多想开宗立派,收留所有身不由己的合欢骨们。
    谢染,我真不知道你居然堕落至此,背着殊亦谌和其他男人乱搞,你怎么就这么下.贱。岳博贺眼里带上了一丝失望,用一种施恩的语气对我道:你好自为之吧。
    然后,他就走了。
    我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满脑子的想不明白,岳博贺从哪里来的立场说我下.贱?如若不是他,我会成为一个雌伏在同性身子底下的合欢骨?难道他以为我就该为一个掠夺我身子的,我并不爱的男人守贞?
    果然男人都是这副臭德行,盼良家为妓,劝妓.女从良,贱呐!
    那日殊亦谌和岳博贺先后走了之后,又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我果真还继续活着。
    殊亦谌没再叫着闹着要杀我,但我倒是听说他从长明山回去仙云宗之后,把仙酿居和苦竹居找了个天翻地覆,势要找出我的那个奸夫,他误以为我的那个奸夫是他小后宫里的一员。
    然而除了我谁也不知道,殊亦谌找不到的。
    而在这三天里,我也不得闲,自从我的这胎盘被狐王买了之后,身价就水涨船高。每日里陈作就会给我送来补身体的丹药,除了丹药,还有凡间的汤品,不过几日,我就被养出了双下巴。
    七个月来,为了藏住这个孩子,在仙云宗,我每日会控制自己的食量,不让自己摄入太多,担心它长得过大藏不住。合欢骨修行的一身灵力,一经交.合,就会被主人采补而走,采的是我们,补的是他。
    所以我的灵力很是稀少,修行十数载,仍旧是那炼气境界。原本成年那年,我有机会冲击筑基,但近十年的灵力一夜之间全被岳博贺吸走,之后就再无寸进,修为低微的我,要藏住这个孩子属实不易。
    现在有这么多的补品,我每日都吃得干干净净,唯恐我肚中的孩子因为营养不良而先天不足。
    陈作冷眼旁观的看着我吃完所有补品,竟罕见的对我露出了一个同情的笑容,仿佛我吃进去的不是补身圣品,而是穿肠毒药。
    你为何这般看我。我这一生,父母双亡,师门背离,唯一的亲人便是这肚中的孩子,我着实不能看着他因为我的疏忽再受伤害。
    陈作冷冷笑,我看你蠢。之后他便拿着空了的餐盘走了,不再多说。
    彼时我还不知这丹药为那狐王专门送来,言是可以吸取母体和胎儿的营养和灵力反送到胎盘,胎盘在凡间也叫紫河车,确实是一种补身圣药,等到孩儿降生之时,不仅我的身体会快速衰败直至死亡,连我的孩子也会先天不足,甚至早夭。
    陈作走了,我就无从得知他为什么会那么说我。再次回到长明山,我除了能在当初我的这个房间走动,岳博贺并不许我去别的地方。
    一来是因为我这肚子不好见人,二来就是他可能觉得我合欢骨的身份有碍瞻观。
    我也乐得不出去,这些年我早就习惯了被关在屋里,再也不是那个想着仗剑天涯,好好修炼,能学得一身本事有所报负的小修士了。
    说来奇怪,一天后,我这里竟然也迎来了一个客人,那客人的身份令我异常诧异,因为不管是从身份上来讲还是从感情上来讲,他都没有道理来看我。
    秦峰主,您找我有事吗?我和秦如霜见面并不多,以往只有他来月钩峰找岳博贺的时候我才能看到他。
    最开始,我是以岳博贺小师弟的身份看着他,我仰望他盼望着成为他那样的修士。到后来,我便如同阴沟里的耗子一样看着他,我自惭形秽,又痛苦不堪。
    我时常想,假如不是岳博贺对秦如霜求而不得,深深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或许就不会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毕竟岳博贺的天资不菲,年纪轻轻就已是金丹修士,根本无需合欢骨。
    他今年才三十五岁,又是剑修,修真界曾有大能放言,假以时日,岳博贺定能在修真界有一席之地。
    作为秦如霜的替身,还是那种不能露脸的替身,我对他的感情着实复杂。
    唯一幸运的是,秦如霜应该并不知道岳博贺对他的情感,否则他恐怕不能这么自在的来看我吧。
    秦峰主,我还未来得及感谢您,那日多亏了您,否则我肯定早已经死了。忽然想起他对我的救命之恩,我连忙道谢。
    秦如霜打出一道灵力,托起我的身子,道:你现在身体重,就别这么做了。再说了,我也不是没有目的。他嘿嘿一笑,你也知道我爱财,所以你得付我酬劳,就当你这命是你自己买的。
    我这才明白他的来意,忙道:应当的应当的,您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拿。
    我赶紧去床上找到我的储物袋,把里面的丹药和灵石都倒出来,送到秦如霜的面前,您看,这些够吗?
    秦如霜接过那些丹药和灵石,虚虚打量了一番,说:还行吧。
    那这就是够了,我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既然拿了钱,那我就走了。秦如霜说,对于我这个救命恩人,我自然上心,就决定送他到门口,但刚到门口,秦如霜又停了下来,转过身问了我一个问题,谢染,那日仙魔大战,你为何不找其他人求救,而是找博贺求救?
    什么?我有点呆愣。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对我道:你该不是喜欢上了博贺吧。
    我更加呆愣。
    算了,你不用回我,我走了。他说,不过我得奉劝你一句,这人啊,是不可能对自己的炉鼎产生任何感情的。尤其是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剑修,站得太高,便看不见底下的风景和人了。
    说完这句话,秦如霜就走了。他运起了灵力,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想不明白,秦如霜他在介意我找岳博贺求救?可他根本不知道其他人根本没有注意到我。
    秦如霜是喜欢岳博贺吗,他知道岳博贺对他的感情吗?看起来像,可又有点不像。
    我以为见完我的救命恩人,心里就松一口气,因为到底是又解决了一件事,我从来不想欠人情。可秦如霜说的那番话,又让我惴惴不安。
    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不喜欢岳博贺。
    如此又过了几天,日子变得安稳起来,我以为我就此过上了安胎的生活。然而我忘了我这身份和名气不可能真的有安稳日子过,因此,当看见殊亦谌再次出现在我的房间里的时候,我并不感到奇怪。
    我只是感到害怕,因为他手里拿着一根鞭子,双目赤红,像是有点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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