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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色鲜艳,对比强烈,明亮的色彩,刺得人眼睛生疼。
    乔薇记了起来,那是她去藏区时所看见的唐卡中的《须弥山》图。
    今晚的乔薇便穿进了那副图里,落入九山八海,坠入宇宙三界。时而在地狱苦海中挣扎,时而在天界圣地里徘徊。
    她有进入须弥山的乐山佛地吗?也许有吧,但乔薇也不记得了,她实在是太累了。她阖上了眼,想让自己的思绪进行修整,想要把之前被勾出来的,那些七零八落的事物都重新归结起来。她本来还想要提醒慕私年,别掌那么紧,她皮肤薄,很容易留下痕迹。可乔薇刚张了下嘴,却没力气再吱声,就这么进入了梦乡里。
    这一晚,乔薇做了一场怪梦。
    她梦见一只小动物掉进了深坑里,拼命地扒拉着四只短腿,想要向上攀登,可扒拉了半晌,只给自己蒙上了一堆黄土灰尘。
    那深坑的旁边,还站立着一只猎豹,浅琥珀色的眼里噙着平静的笑,似乎在笑那小动物的徒劳。
    它终归是要被自己给生吞入腹的,还在挣扎个什么劲呢?
    这个梦浅显易懂,猎豹就是慕私年,小动物就是乔薇。原来昨天晚上,慕私年嘴角噙着的那抹平静的笑里,包含着胜券在握,成竹在胸。他从头到尾都知道,乔薇逃不了,所以就微笑着,看着她在那做着无效的挣扎。
    这个梦让乔薇有些生气,但她气的倒不是慕私年。
    她气的是,梦里那只落入坑里的代表自己的小动物,居然是只傻狍子?
    话说她这自我认知也太低了吧,好歹来只小白兔也行啊。
    不过这股气也没能持续多久,乔薇逐渐清醒过来,听见了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是慕私年在里面。
    水从花洒里喷出,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滴水都有自己的声响,而每一道声响都化为一种不同的情绪,砸在了乔薇的心上。
    轻微的悔恨,突如其来的害怕,难以忍受的尴尬,各式各样,五花八门,零零落落,在她心上砸出了一个个小坑。
    真真切切的心乱如麻。
    昨晚的时候,乔薇始终盯着慕私年的那双坏透的眼睛,她想用他的坏,来解封自己骨子里的坏。
    可昨晚她看够了,今晚没办法再面对了,多一眼也看不了。乔薇用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衣服和鞋子,开门冲了出去。
    其实倒也称不上是什么落荒而逃,乔薇全程还是挺镇定的。
    面对着总统套房门外专属管家对早餐的询问,她镇定地说:“谢谢,不需要。”
    然后,她镇静地乘坐着总统套房专属电梯下了楼。
    最后,她来到了两条街外的咖啡馆里,镇定地对服务员说:“请给我一杯美式咖啡和一个贝果,谢谢。”
    服务员是小女生,抬眼看了眼乔薇,视线落在她颈脖上时,像是被烫着一般,脸上“刷”地镀上了一层绯红,飞快地低下了头。
    乔薇端着黑咖啡和贝果,坐在了窗边的高脚凳上。透过落地窗玻璃的倒影,这才恍悟,刚才那小女生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原来她那修长白皙的颈脖上,浅红深紫,全是昨晚那笔糊涂账的证据。
    这慕私年还真是一点都没客气呢。
    美式咖啡又烫又苦,贝果上加的糖浆又格外甜腻,两种极致味道的交织反而让乔薇平静了下来。
    做都已经做了,还怕什么呢?
    乔薇凡事都喜欢做最坏的打算,这样子但凡遇到一点好事,便是意外中的惊喜。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慕私年跑去陆晚山的面前,对他说一句“不好意思,我睡了你未婚妻。”
    然后呢?
    然后陆晚山可能会来到乔薇的面前,质问她:“薇薇,这是真的吗?”
    那时候,他那温雅柔和的眉眼里,应该是充满了不置信和痛楚。
    那时候,乔薇应该会说:“是真的,就和你跟秦云淡搞在一起那么真。”
    这个场景,乔薇开始想着的时候,似乎非常解气。
    风水轮流转,绿帽轮流带。
    可是多想了几遍,乔薇就变成了一个有沙眼的气球,一点点地瘪了下去。
    这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昨晚上,酒精仇恨与冲动,让那件糊涂事成了真。现在回忆起来,乔薇确实后悔了。只是这悔恨无济于事,不过幸好这事的后果她还能够承受。
    就让慕私年去把这件事告诉给陆晚山吧,这样子,慕私年解了大恨,她也解了个小恨。
    她和慕私年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这利用完毕之后,也就两两不相欠了,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这么一想,乔薇也就彻底地安下心来。
    她没有再去找慕私年,慕私年也没有再来找她。
    乔薇等待着慕私年把这件事告诉给陆晚山,等待着陆晚山来质问自己。可时间一天天过去,陆晚山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准确地说,应该是慕私年没有任何动静。
    他越是安静,乔薇的心里就越是毛躁。有时候半夜里甚至会因为这件事而忽然惊醒,满额冷汗。
    乔薇知道,慕私年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这件事的。毕竟这事,对陆晚山而言是一次攻击。
    可他为什么就是迟迟不动呢?难不成,他是有了什么更可怕更恶毒的念头?
    就这样,这段时间里,乔薇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对慕私年的怀疑揣摩上,甚至都没怎么理会陆晚山和秦云淡。
    今天晚上,在慈善晚会拍卖现场,乔薇再度见到了慕私年。所有人都认为,慕私年是看着陆晚山,可只有乔薇知道,慕私年那双慵懒而黑沉的眼眸是望着她的。
    他用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睛,在问着她一句话——“你觉得,咱们俩之间的事,就这么完了吗?”
    事情真的完不了。
    乔薇猜测着慕私年不久之后就会再度于自己面前出现,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自家公寓的沙发上。
    可事情也不会再坏了。
    乔薇深吸口气,转过身来,面对着慕私年。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先发制人,私闯民宅那是可以报警的事。
    “你公寓的钥匙和门卡都落在了酒店房间里,还记得吗?……那天晚上。”
    慕私年说这话时,微敛着眼眸,看似轻描淡写,斯文有礼。可最后的那四个字,却暗含着一股热,一点沙,听着陡然让人耳朵发热。
    他像是在说——“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跟你做了什么吗?”
    乔薇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她同样也记得,自己确实是把公寓的钥匙和门卡不小心丢在了总统套房里。
    可她不想再回去那间套房,不想再面对慕私年,所以便重新配了钥匙和门卡。
    “那么,你今天来,是还我钥匙和门卡的?”乔薇问。
    慕私年勾着唇角,慢条斯理地笑着,眼眸狭长深邃:“哦,原来我在你心里,居然这么善良?”
    乔薇听出来了,慕私年这话还有一层意思——“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单纯。”
    第4章 蔷薇   那么,蔷薇,我们下次再见。……
    乔薇不再说话了。
    她和慕私年都不是纯良的人,他们的骨子里都有同一种坏。
    慕私年并不会觉得乔薇单纯,乔薇也不会傻到用慕私年来侮辱“善良”这个词。
    乔薇说这么一句话,不过就是想要试探出慕私年到底意欲何为。谁知这么一试探,却试出了一段危险的讽刺。
    乔薇知道自己不能再开口了,她无法确定这段话接下来的走向,她背脊上那线条流畅的蝴蝶骨紧贴着防盗门,金属特有的冰冷,丝丝缕缕地,也入了骨髓。
    她不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清凌凌地,就这么瞪着慕私年。那眼睛实在太干净了,就像是深夜的雪山,虽然入目全是黑暗,但谁都知道,满地都是洁净的雪。
    她把那双眼睛当做了武器,告诉给了慕私年一句话——“你很强大,我很弱小,但没有关系,我不怕死,我可以殊死一搏。”
    慕私年听得懂乔薇眼睛说的话,他也看得懂,她此时全身竖起的毛刺。
    但慕私年知道,她现在看着有多刺,那底下就有多柔软。那天晚上,他手里拥的,是柔弱无骨,是娇软无边。
    那段记忆本来在脑海里,如今却蔓延到了掌心里,痒痒的,像是羽毛抚过。
    那痒让慕私年眸里浮上了浅淡笑意,他退后一步,忽然问道:“你饿了吗?”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仿佛要斗个你死我活之际,慕私年却轻悠悠地问出了这句话。
    乔薇那浓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下,瞬间便散去了全部的紧张。虽然她的身体还是僵硬状态,可那僵直却是冰川上的浮冰,底下已经全是活水。
    慕私年接着补充道:“我刚才叫了外卖,估计快到了。”
    他不像是在问话,所以乔薇也没有回话,不过现在,她至少能够正常呼吸了。
    慕私年仿佛掌握了一切,包括外卖小哥的配送时间。两分钟不到,外卖小哥的电话便打来了。乔薇没有听清里面说的话,但她猜测,应该是让慕私年下楼去取。
    乔薇所住的公寓,安全性高,管理比较严格。业主在电梯里只能刷卡到自己所居住的楼层,因此所有的外卖都得自行下楼去取。
    挂上电话之后,慕私年掀起眼皮,道:“陪我一起下楼取吧。”
    乔薇张张唇,想问为什么。
    慕私年却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笑非笑道:“理由你可以在‘我不熟悉路’或者是‘我怕你趁我下楼时关门’,两个当中做选择。”
    很好,体面的理由和真实的理由都一股脑给出来了。
    乔薇跟着慕私年一同来到了电梯里,刷了卡,跟着电梯一同下行。也许是因为打了个岔,两人之间的气氛不自觉地缓和了下来。
    两人来到了单元楼前,可是等了好一会,外卖小哥也没有来。
    乔薇道:“你打电话问问吧,别是出了什么事。”
    慕私年眉眼上挑:“你得盼着点人家好。”
    乔薇不说话了,好吧,是她格局小了,她闭嘴总可以了吧。
    乔薇看着前方,专心等待着外卖小哥。
    说来也奇怪,明明刚才在屋子里时,他们之间的气氛憋得像是随时都要炸起来。可现如今,在楼下空旷地面上站了半响,夜风一吹,所有的紧张都瞬间消逝。
    她居然可以平和地跟他站在一起等着外卖。
    就在这静谧时刻,乔薇身旁忽然传来了慕私年近乎呢喃的声音:“蔷薇。”
    乔薇眼皮微跳,转过了头去。慕私年看着前方,没有看她。他侧脸轮廓流畅完美,像是艺术品。
    乔薇一时不确定慕私年是不是在叫自己,直到他再度开口:“乔薇……蔷薇。”
    声音低沉暗哑,融入夜色里,就像是水杯中落入一滴墨,袅袅绕绕,虽然被稀释了,可那墨的痕迹,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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