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在夜里出去,时而带着阿秋,时而孤身一人,回来时总是清晨。有时苏小冬一觉醒来打开窗子,恰好会看见他穿过清晨山岚,着一袭黑衣,沾一身晨露,泠泠剑光,仆仆风尘。她推门去院子里迎他,接过他从外头给她带回来的酥饼花生糖这样的小玩意儿,却别开眼不去看他腰上的那柄长剑。
她给他炖了汤煮了面,宣宁倒也是给面子,明明回寒石院时满脸倦色,还是强打起精神同她一起吃饭。这个时候,苏小冬往往是不怎么说话的,冬日的清晨连鸟叫虫鸣都少见,竹楼里两人相对无言,只有餐具轻碰的脆响,好听却寂寥。
她隐约是能猜到他去做什么,却总是舍不得深想下去。
她就这般纵容着自己沉溺于风平浪静的假象,期待着每日清晨与他相逢。
苏小冬终于还是明白过来自己的心思,她猜想宣宁也不会真是个傻(*▽*)子,多少能觉察到几分,所以那日宣宁同她提起要送她出鸾凤阁,她才会不痛快。
宣宁本是好意,同她提了一句,再过半个月他要出一趟远门,他能带她一起走会想办法将她送出鸾凤阁。
苏小冬纠结半晌:“我走了之后,谁去双风居送药?你和阿秋都那样忙。”
“你来之前,本也是没有人送药的。”
“那寒石院里谁做饭?谁给花木松土浇水?”
宣宁望了一眼院子里的杂草,他这里本也不是迁客骚人吟诗作赋的雅致所在,院子里长了一丛青竹自力更生,余下的便是野草野花,除了那棵桑树他曾着意看顾过,这满院葱葱其实并不必花多少心思的。至于谁做饭——
他想了想自己此前的二十多年人生,不也是这样过来了吗?
苏小冬也想到这一节,没打算等到他的回答,脸颊绯红硬着头皮追道:“可是我走了,我们以后就很难再见上面了……”
“那他自然是会想你的。”宣宁默不作声,苏小冬的话便被院子里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她与宣宁一齐循声望去,之间岑溪背手笑嘻嘻地站在院子中央,无辜道,“光天化日的,你们两个人互诉衷肠也不躲着点人。”
第20章 .
苏小冬哪里料得到岑溪在这时候来,不羞不臊地站在院子里偷听她和宣宁说话,偷听便偷听了,还这样刀切斧砍般了当地说出来,她脸上红晕更甚,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宣宁挡在苏小冬身前,朝着岑溪翻了个白眼:“怎么哪里都有你?”
岑溪委屈道:“什么叫哪里都有我?我可是外出半个多月了,您老人家有半个月没有见到我了,能不能热情一点友好一点?就算你重色轻友,也不必做得这样露骨。”
“重色轻友又如何?”宣宁扭头去看苏小冬,小姑娘羞得耳尖都透着红色,寻常姑娘撞上这样的事早就掉头跑开了,这姑娘不知是不是傻了,红着脸一动不动躲在他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宣宁无奈,抬手在苏小冬眼前晃晃,替她找台阶:“不如你去备些酒菜,留岑溪下来吃个饭?”
苏小冬如梦方醒,应了声“是”,垂头快步往竹楼深处走去。
岑溪大摇大摆地走进竹楼里来,大大方方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上下打量宣宁一番,露出颇为满意的神色:“不错,情场得意,少阁主看上去脸色都比之前要好得多。”
这一晚夜色沉沉,天边悬着一弯细细的上弦月,月华微微,显得群星璀璨,热闹非凡。
寒石院依山而建,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哪个谁在山石缝里摁进了一颗种子,如今从山石缝里斜着长出来一棵罗汉松。那棵松树已经长了许多年,树根深深扎入石缝,盘根错节,枝干粗(*▽*)壮遒劲,凌空横斜,居高临下地望着整个寒石院。
苏小冬抱着两坛酒站在石壁前,仰头望那棵罗汉松:“你们的酒来了。”
头顶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从那棵横长在山石上的罗汉松间探出一个脑袋来,正是岑溪。岑溪朝苏小冬挥挥手:“你抛上来。”
那罗汉松长在石壁上两三丈高的地方,便是要苏小冬扔一颗小石子,她也未必能抛到那样高的地方去,何况她手里拎的是两坛酒,每一坛连坛带酒少说也二三两斤重,哪里是她小胳膊小(*▽*)腿能抛得上去的。
许是见苏小冬踌躇许久皆不见动静,连宣宁也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笑道:“你只管抛,他接不住让他赔给我们便是。”
岑溪又笑嘻嘻地朝她挥挥手。
横竖摔了酒坛子是怪不到她头上了。于是苏小冬一鼓作气,先将酒坛子托在右手举高,用力往空中一送,又拎着左手酒坛子往空中一抛。
“啧,小姑娘力气果然很小。”她听见岑溪幽幽叹了口,紧接着,便见自那棵罗汉松间闪下来一道人影,那道人影速度极快,脚下踏过石壁上凸起的山石,快如闪电,形如鬼魅。岑溪一脚轻点在石壁上,像那棵罗汉松一般斜斜探出另一只脚托在苏小冬最先抛出来的那只酒坛底端,像是踢毽子一般轻轻巧巧地将那只几斤重的酒坛子稳稳往上一送,那将要沉沉坠地的酒坛便死里逃生被他救了一命,而后他依然借力在山石上,在返回罗汉松枝途中顺手捞走苏小冬抛出的第二只酒坛,一跃坐回罗汉松上去。
到了这时,苏小冬悬着的一颗心仍未坠下去,还有一只酒坛他尚未接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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