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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的近侍发下来的“契书”,根本不是什么契书。薄薄的数张纸上,记录的乃是他们最不为人知的隐秘。
    他们自以为藏得好,却不料早落入了旁人眼中,被太子当做了谈判的筹码。
    若说他们先前还在思索是不是身边人被买通了,那现在他们看着周知龄,心里就冒出浓浓的怀疑来。
    别是周知龄忌惮太子,出卖了他们。
    周知龄也不是蠢人,观几人神情顿时便猜到了他们所想,压抑着火气道:“你们也是久经商场之人,可别中了外人的离间计。若真有事,不如放到台面上来商议。可别忘了三江商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朱大东家揣着手笑了声,阴阳怪气道:“咱们哥几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周会首背靠大山,哪儿能和我们这些泥腿子一样呢?”
    他素来与周知龄不太对付,只不过从前有利益维系,面子上还算客气。如今发觉自己入了套,顿时就换了张面孔,对周知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起来。
    周知龄知晓此时争论无益,只看向更为稳重的向大东家,道:“太子来者不善,咱们这时候若是再起分歧,岂不是如了旁人的愿?”
    但怪得是这回向大东家竟也只是摇头,手中牢牢攥着那张纸,重重叹了一声:“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
    若只是姜政,他们还能拧成一股绳斗一斗。
    但这位太子明显不是位好惹的主,这才来了多久,就抓住了他们的命脉,让他们自己窝里斗了起来。
    最可怕的是,他们明知是套,但却被捏住了七寸,不得不往里面钻。
    “现在争论也无用了,我就直说了,我这里的事儿是决不能叫旁人知道的。”文大当家将那纸张撕碎了捏成团塞进嘴里,就这么就着茶水咽了下去。之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将茶盏重重往桌子上一放,起身走人。
    “纸上写得东西,就是烂也得烂在我自己肚子里。明日我便带着账册过来。”
    他当先走了,其余人犹豫一瞬,也跟着陆续散了。
    周知龄最后一个离开,瞧着这些人的背影,到底没忍住骂了一句废物。
    待匆匆回了府上,瞧见前来禀事的管事,还是不放心地询问道:“最近府城中可有外来人打探周家之事。”
    管事摇头:“未曾听说。”
    周知龄却还是不放心,他细细思量了一番过往所作所为,确定没有留什么尾巴,才暂且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北边儿的信到了么?”
    管事来寻他正是为此,闻言立即将一封以蜡封口的信件呈给了他。
    周知龄仔细检查了蜡封,确认无损之后,才打发走管事,查看信件。
    待信件看完,他有些焦躁地在书房里踱了几圈,神色从犹豫,逐渐变得坚定。
    提笔写了一封信件,周知龄召来心腹吩咐道:“将信件送到凤凰山去。”
    *
    出了宅院,殷承玉便去寻贺山。
    此行乃是贺山带队,应红雪也一道随行。
    因着眼下殷承玉并未安排事情,他们便带着团营将士和府城官兵一道清理城中的积雪,或帮着城中百姓修补坍塌的房屋。
    殷承玉寻过去时,贺山正在将应红雪往屋里推:“你出来做什么,外面冷得很,渴了我自己进去喝水,受了寒腿又要疼了。”
    他铲雪铲得满身是汗,这会儿倒也不怕冷,就穿了件薄薄的单衣,依稀可看见块垒分明的肌肉。正在其余士兵的哄笑声中,按着应红雪的肩膀往屋里推。
    应红雪裹着厚实的棉衣,窈窕身段藏得严实,唯有一张露在外面的脸艳色逼人,尤其是拧眉生怒的时候,越发艳丽。
    “你将姜汤喝了,我再进去。”
    贺山不敢惹她生气,也不管烫不烫,一口将海碗的姜汤喝完了,将碗递给她,讨好地对她笑。
    应红雪这才展了眉头,接过碗正要进屋,却瞧见了殷承玉几人。
    “殿下。”应红雪拱手行礼,又看向随侍一旁的薛恕,朝他点了点头。
    其余人闻声看过去,也连忙跟着行礼。
    殷承玉摆了摆手示意免礼,对应红雪道:“孤已与三江商会交涉过,商会几位大东家仗义疏财,争先义捐。其他人孤信不过,还得劳烦应姑娘负责与商会对接,尽快将义捐物资运回来,赈济灾民。”
    商会这些人都是千年的狐狸,叫应红雪过去,正可以防止他们又生事端。
    应红雪无有不应。
    殷承玉又同贺山询问了城中积雪清理进度。
    “城中主要道路已经清理了大半,接下来便是修补那些被风雪吹倒压垮的房屋。”贺山道。
    进展还算快。
    殷承玉道了一声辛苦,便先行回府衙处理其他事务,薛恕始终落后半步跟在他身侧。经过一条对穿的巷道时,寒风卷着地上的雪粒子扑面而来,薛恕立即快走两步,替他挡住了风雪。
    殷承玉压抑地咳嗽了几声,加快步伐穿了过去。
    倒是薛恕听着他咳嗽,眉头打成了结,探手去摸他袖中的手试温度:“怎么在咳嗽,莫不是染了风寒?”
    掌中的手如寒冰一般,薛恕眉间皱痕顿时更深:“还是得叫人多添几个炭盆,再熬一碗防风寒的汤药。”
    两人行在路上,手臂贴着手臂,宽大的袍袖交叠,正挡住了其中交握的双手。
    薛恕的手心十分暖和,殷承玉蜷了蜷手指,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抽出来,只淡淡“嗯”了一声。
    回了府衙,薛恕便命人给书房里加了两个炭盆,又叫人熬了汤药,亲自盯着殷承玉喝了一碗。
    殷承玉也恐生病误事,眼也不眨地将汤药喝完,才继续批阅下面各州府送上来的文书。
    等将这些公文一一做出批示再命人送出去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夜晚比白日里更冷,寒风如刀,割在脸上冷生生的疼。
    殷承玉回了屋子,才感觉那种冻得人脑仁都在疼的感觉散去了些。
    只是屋子里也没暖和到哪里去,如今物资紧缺,殷承玉不愿太铺张浪费,只在床边放了两个取暖的炭盆。
    这样冷的天,水冷的快,沐浴也不方便。殷承玉只简单擦了身,便换了干净中衣,钻进了被褥里。
    被褥里事先放了汤婆子暖着,倒是不凉。
    殷承玉半张脸都缩进被子里,目光定定瞧着薛恕。
    他没有开口,但薛恕却明白这是在催促了。
    就着用剩下的水擦过身,薛恕掀开被褥上了榻,侧身面对着他,低低唤了一声“殿下”。
    殷承玉未曾应声,只朝他怀中挪了挪,冰凉的双手钻进中衣里暖着,被汤婆子捂出些热气的双足也靠过来,紧紧贴着他的腿。
    身挨着身,肌肤贴着肌肤。
    源源不断的暖意传过来,殷承玉整个人热起来,惬意地叹了一声:“睡吧。”
    鼻间是染了暖意的梅香,薛恕瞧着他头顶的发旋,喉结滚动几下,将人往怀里揽了揽,低低应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会读心狗勾#
    殿下:盯
    大狗勾:殿下催我困觉了!
    第100章
    半夜里,薛恕是被一声叠一声的咳嗽惊醒的。他垂头去看,就见殷承玉还昏睡着,白玉般的脸颊泛起潮红,咳得身体都蜷作了一团。
    薛恕探手去试他额头,却发现烫人得很,竟是发了热。
    他叫了几声,未能将殷承玉唤醒,便立即起身披衣,叫人去寻大夫来。
    出门在外,太医并不随行,听到动静的东厂番役匆匆去城中医馆,将大夫从被窝里抓了过来。
    殷承玉烧得迷迷糊糊,已没了意识。薛恕心焦地守在他身侧,隔着老远听到动静,便大步出去,将被番役架着过来的大夫抓进了屋中。
    老大夫年纪不小,几乎是被他半拖过来,踉踉跄跄差点撞到床沿上去。他本是有些不满,但瞧见薛恕阴云密布的凶煞模样,到底理智地将不满咽了下去,先为殷承玉诊脉。
    仔细诊脉之后,他蹙起的眉头却是松开了,语气也轻松了些:“忧思过度,风邪入体。这病虽来得急,但好在公子身体底子康健,老夫开一贴药,喝下去退了热,再多休养数日便无恙了。”
    说完便让人取了纸笔来开药方。
    薛恕闻言仍然拧着眉:“确定不会有大碍?”
    老大夫对他的质疑敢怒不敢言,只竭力压着火气道:“你若不信,自去寻旁人来看就是。”
    他被人匆匆抓过来,根本没来得及瞧见自己进了哪儿,也不知殷承玉的身份。虽然瞧出薛恕有些权势,但到底没忍下火气。
    薛恕将方子交给番役:“去将药抓回来,再收拾间屋子将大夫安置下来。大夫放心,待我家主人病好了便会放你回去,诊金少不了。”这后头半句却是对老大夫所说,语气虽然平和许多,但那股子戾气仍然叫人打颤。
    大夫不欲与他争辩,随着番役去安顿了。
    不过一刻,番役便抓回了药材。
    薛恕命人寻来炉子生了火,亲自煎药,手法熟练。
    他这前前后后地折腾,院子里又弥漫开苦涩药香,很快便惊动了其他人。住于附近的数名官员、还有贺山应红雪等人都过来探听消息。
    薛恕压着戾气,只说太子染了风寒,将来探听消息的官员打发了回去。
    贺山与应红雪倒是不惧他冷脸,又多问了几句,确认不是什么大病这才离开。
    行至院门口,贺山又回头望了一眼,就见薛恕蹲在炉子前,面容被烧红的炉火映着,一双眼睛暗沉得惊人。
    他迟疑了一下,艰难地组织言辞形容心里怪异的感觉:“你有没有觉得薛恕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应红雪瞥他一眼。
    “就是对太子……”贺山是个粗人,没读过书,无法准确地表达那种感觉,最后泄气地比划道:“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不太对劲。”
    应红雪诧异看他一眼,显然是没想到他平日里五大三粗,这时候竟还能看出不不对劲来。
    她回头望了一眼,暗地里叹了口气,却是朝贺山翻了个白眼道:“我看你最不对劲,没事不要七想八想,早些回去歇息,明日还有事要做。”
    被她这么一说,贺山心里那点别扭就散了去,同她一道回去。
    守着火炉,将三碗药煎成一碗后,薛恕将泛着热气的药汁倒入了瓷碗里,端进了屋里。
    伺候的下人没得他吩咐,不敢贸然进去,只能合上门扉,守在门口。
    殷承玉还昏睡着,尚未退热,被褥掖得严实,捂出了一身汗来,额头上布着密密的汗珠。
    将还有些烫人的汤药放在一边晾着,薛恕打来温水给他擦身。
    昏睡的人无法给出任何反应,乖巧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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