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能这样对我,卫良,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
身后惨叫迭起,卫良头也不回离开,他慢条斯理擦掉血迹,心想,焦和根本不懂,自始至终,他从未想过要得到她。
公主就像山间的风,天上的月,他一生所求,不过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这样,就足够了。
*
沉默走回东厂,卫良开门时,看见门板的缝隙,指尖微顿,眉间戾气乍现。
房间有人!
手腕微动,一柄匕首瞬间出现,他压低脚步声走到窗口,看向房间内。房间没有暗器,唯独床上被子拢起一个人形,卫良冷笑,皇后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暗杀不成,改成□□。
还真是……让人厌烦。
他翻过窗台,如同一柄真正的剑,倏然穿破空气,骤然出现在窗前,匕首抵住咽喉,“谁派你来的?”
被子里的女人缓缓转头,黑色长发落到一边,露出——公主的脸。
越长溪对着卫良杀气冷冽的目光,挑眉慢吞吞开口,“我还以为,这张床现在有一半是我的了。”
卫良根本没听见公主说了什么,实际上,当她转过身时,他已经完全僵住,脸色苍白,仿佛犯了天大的过错。
他猛地收回匕首,速度太快,身体都跟着晃了一下,他跪地道,“臣罪该万——”
“罪个头啊!最好快点拿个火盆来,我都要冻死了。”一看卫良的表情,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越长溪懒得听,直接打断他,“父皇没给你发月钱么?上次还有五个火盆呢,这次怎么一个都没有了。”
要不是太冷了,她也不会钻进被子取暖。话说,卫良平时呆在这里,不冷么?难道他的真实身份是艾莎公主???
卫良手指微动。
那些火盆拿走了,因为他以为……公主再也不会来了。
他刚要开口,动作一滞,蓦地转头,眼神漆黑不明,“您刚才说什么?”
第41章 . 40身份 我要他,奔向我。
越长溪是在一阵风声中清醒的。
她眨眨眼,看见暗红色房顶,熟悉的床幔和被子,以及周围弥漫着的,独属于梦阁的、挥散不去的腐败树木味。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大脑立马惊醒。
“我又穿越了?!”
不等半枝回答,她就看见自己胸前晕开的血迹。活动下四肢,感觉身上并无疼痛,越长溪扑通一声又躺回床上,“还好还好!我只是死了,不是穿越到过去。”
半枝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你没死。”
“统!”因为杀掉阁主,实现了十年的愿望,越长溪格外高兴,好似瞬间恢复到天真烂漫的过去,言语间透着雀跃,“你怎么有杂音?快让我拍一拍。”
老电视、旧洗衣机,任何坏掉的电器,都能用拍一拍来解决。
半枝的电流音更大了,“声卡烧了。”
声卡烧了……
越长溪有一瞬间心虚,装作这件事和她毫无关系的样子,很自然换了个话题,“我怎么没死?”
抓住阁主的那刹那,她真以为自己死定了,毕竟要被长剑刺个对穿,古代又不能换心脏,怎么看都是死局。
不过她没有任何犹豫,只要能杀死阁主,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唯一令她感到抱歉的,就是让卫良动手。
为此,她当时几乎要动摇,但也是只是几乎。
越长溪盯着天花板,看一只小蜘蛛在费力地结网,半晌后低低叹口气。
自己是真的亏欠这个人。
良多。
她好不容易良心发现,反省一下自己,却被半枝打断,“雪莲救了你。”
对,越长溪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在梦阁。从无暇山离开时,两人多摘了很多雪莲,她不愿便宜阁主,就让卫良把雪莲藏在梦阁。她中剑后,对方肯定第一时间将她扛过来,连衣服都没换。
“不对啊,”越长溪感受到体内充盈的气息,“我的内力已经恢复,按雪莲的功效,我现在应该毫无内力。”
半枝的电流声终于消失,声音里却夹杂着些其他东西,它说,“你以为自己昏迷多久?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越长溪不相信,“一个月?一个月都没人给我换衣服?”
半枝实在懒得理这个人,自己下线修复去了。越长溪中剑的时候,它不知怎么感受到一种情绪,这种感觉很神奇,但也导致它的主板、声卡都有损伤,如今一个月过去,才勉强修好。
对面半晌不出声,越长溪摸摸鼻子,也不觉尴尬,如今她用不着半枝,随便它消失,问题不大!
一想到自己一个月都没换衣服,越长溪浑身都不舒服,她翻身下床,想看看衣柜里是否还保留着原来的衣服,结果刚起身,就和推门进来的周宛晴四目相对。
越长溪顿了顿,慢慢举起手,眉眼弯弯打了个招呼,“嗨。”
周宛晴手里拿着个盆,里面大概是热水,因为外面天凉,还在不停冒着热气,热气吹到她脸上,慢慢就吹得眼角通红。
此情此景,按照道理,应该是盆咣当一身摔在地上,两人抱到一起失声痛哭。然而越长溪反其道而行之,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门外,“快把门关上,怪冷的。”
窗外北风不断,恰是隆冬。
周宛晴被她说得一愣,下意识就用脚勾上门,做完这一切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然而错过了恰当的时机,眼泪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一肚子话憋在嗓子里,看着竟有些可怜。
越长溪噗嗤一笑,“哭什么,我不是说过,不会离开你么。”
周宛晴动了动唇,终是哇一声哭着奔过来。
张开双臂接住对方,越长溪抱着女孩,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两人在撑不住的夜晚,也是这样抱着哭。
她轻抚对方的发丝,“哭吧,哭完这一切都过去了。”
习武、考试、杀人、在崩溃与绝望之间徘徊、梦阁、阁主……一切生命中的痛苦,都过去了。
明天开始,她们终于能自由前行。
这一刻,虽然足足迟了十年,但还是等到了。
……
等周宛晴止住眼泪,时间已经过去一刻钟,越长溪胸前干涸的血迹都被晕开,她实在忍不住,问道,“小蓝祖宗,别哭了行不行,你闻不到我已经酸了么?”
周宛晴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在哭什么,一开始还是因为越长溪醒了而高兴,再之后,就是心里说不出的惆怅,反正就是想哭。
她抹掉眼泪,“没有。”
越长溪气结,“我不得不批评你,哪有这么照顾病人的,一个月都没给我换衣服?”
“你怎么知道一个月了?”周宛晴抽抽搭搭回答,“你胸前有个大洞,我们哪敢动你。”她停顿片刻,“而且督主不让。”
指尖抽动两下,越长溪垂下眼,“他一直都在?”
“嗯,整整一个月没离开,谁要动你就跟疯了一样。还是今早太后把他打昏,扔在了隔壁。”
“太后也在?”
“太后还有一队士兵,他们要彻查梦阁上下,”周宛晴话锋一转,又回到督主身上,“可惜他守了那么久,没能第一个看见你醒来。”
越长溪洗干净脸,打开衣橱,她留在这里的衣服都没少,闻言笑道,“没关系,我睁眼没能看见他,但他睁眼,第一时间就能看到我,一样的。”
披上厚厚的外套,越长溪推开门走到隔壁,她已经记不得这是谁的房间,但好像只要是卫良待过的地方,就有种独特的味道。有点像雪后的山峦,又有些像清冽的泉水,总而言之,是让她心安的味道。
走到床前,越长溪低头看,塌上的男人瘦了很多,颧骨突兀地支起,眼眶垂陷,连睡着时眉头都是皱紧的,竟是比满头白发时还要凄惨几分。
越长溪看了一会,好像要把这幅面孔深深刻在脑海中,许久后才俯下.身,吻上了他的唇。
卫良睡得并不熟,几乎是一碰就醒,此时眼眸半睁半阖,只感觉温暖的东西贴在自己脸上,他睁眼,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孔出现在视线内,对着他微微笑着。
那人说,“我回来了。”
卫良怔愣片刻,突然用力扣住对方的腰,发狠咬住了她的唇,他的力道不轻,血瞬间就流下来。
身上很疼、嘴角也很疼,越长溪却依旧温柔的笑,甚至主动凑近对方。
卫良眼中暗色翻滚,浓雾几经涌起又消散,他死死盯着对方,手上的力道一直不减,一字一顿说道,“你就是鬼,也只能留在我身边。”
和光同尘的男朋友完全变了个样,越长溪不仅没害怕,还有些心疼,她知道对方是被自己刺激狠了。往日漫不经心的表情彻底消失,她很认真地看着对方,“我不会再离开你。”
明明发狠的是他,先败下阵的也是他。卫良眼中暗色褪去,委屈和不安重新涌上来,他眼角发红,碰了碰她带血的唇角,“对不起。”
为这次,也为之前那一剑。
“倒也不必,”越长溪偏头笑了,不轻不重地也咬了一下,“这个仇我可以自己报。”
窗外北风呼啸,抱着心爱之人,卫良似乎明白,为何他们第一次亲吻时,越长溪要咬自己,也许那时的她和自己抱着同样的心境:
——我一无所有,却仍想让你记住我。
卫良蹭了蹭对方的头发,小声道,“原来你那么早就爱我。”
越长溪没听清,“嗯?”
“没什么,”卫良摇摇头,“就是觉得太好了。”
——你愿意爱我,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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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长溪是个闲不住的姑娘,伤好之后,她第一时间加入了搜查梦阁的队伍。
调查过程中,她得知几位先生和摄政王的众多党羽都被处置。她们站在隔壁山峰,看浓烟滚滚,明黄的火舌吞噬一切;看火焰中建筑倒塌、树木断裂;看热浪滔天。
四先生是个死忠,得知摄政王身死后直接自尽;五先生没心没肺,被皇上发配至边疆打仗;至于九先生,他比较特殊,太后告诉她,她们能在沈昭元动手时做好准备,是因为九先生提前通知了她们。
太后道,“当时收到纸条,哀家还以为是你,但晴儿说并非如此,看字迹像是她旧时先生。”
想起乔南死时,九先生看她的眼神,越长溪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只问,“那九先生去哪里了?”
太后说不知,但越长溪后来看到九先生的纸条,大概知道他做了和四先生同样的选择。
随着几位先生和众多侍卫的离开,以及越来越多的宗卷爆出,梦阁之事彻底告一段落。待所有证据都被取走后,申帝问,“这个地方,你想如何处置?”
申帝说的梦阁几座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