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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语气太过温柔郑重,连带着她的话,都轻柔地像是一场梦境。卫良感觉自己漂浮在云层,思绪错乱,血液轰鸣,一切都在放慢。他无法抑制地向她伸出手臂,但碰到她指尖时,当他粗粝的指腹碰到她柔嫩莹润的指尖时,他骤然停下,手臂猛地收回,连带着身体也退后数步。
    卫良跪在距离公主几步远的地方,无比憎恨自己的清醒。刚才飘荡的身体瞬间坠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他的身体拱成一道桥,在破碎与坍塌的边缘,“公主,臣……”
    声音沙哑至极,音节颤动,像盛满水的碗,痛苦与挣扎几乎溢出来。
    “卫良,”越长溪叹气,向前走了几步。扯过他的手,掰开五指,将隐隐透着血丝掐痕的掌心解救出来。她拿帕子盖住斑驳的伤口,一语双关,“你总躲什么呢。”
    如果他们之间有一百步距离,卫良在无人知晓的岁月,踽踽独行,已经独自走完九十九步。可她终于鼓起勇气向前时,他却后退了。
    房间里没点灯,墙壁挡住月光,在这里形成一片漆黑的角落,卫良像是被困在牢笼的野兽,困在黑暗与阴影中,横冲直撞鲜血淋漓,却始终找不到出路。
    “公主,臣不可以……。”他的声音冷淡无比,但仔细听,每个字都是颤抖的。利齿咬住舌尖,带出一道腥红的伤口,口中弥漫着血腥味,就像他此刻的心脏。
    卫良何尝不明白公主的意思,他怎么会看不见她眼底的喜欢,怎么能不懂她话语的深意,他一生都注视着她,一生都在渴望这一刻啊!
    可他明白,他懂了,却只能装作不知。
    哪怕与六皇子合作,也只敢求一个留在她旁边的机会;哪怕再不甘,再渴望,哪怕那日两人在岸边,哪怕此时此刻,他多想说,臣娶您……但他不能。
    他不能答应她,尽管拒绝让他痛不欲生。
    “不可以什么?不能娶我?”越长溪看见他眼底的隐忍退却,执着道,“如果我偏要呢?”
    她忽然伸手,勾起他的下巴,蓦地吻上去。
    这是两人第一个吻。
    明明他们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却从未接过吻,仿佛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不亲吻,就不算越过某道线。
    温热柔软的唇,带着灼热的呼吸,撞到眼前。卫良有瞬间错愕,挣扎着后退,越长溪却打定主意不让他动作,发狠地咬上去。唇齿厮磨,不像亲吻,更像撕扯,鲜血的味道弥漫在口腔,有他的,也有她的。
    呼吸交缠,卫良眼神渐沉,在公主又一次咬上来时,他突然转身,将她抵在墙上。身体压迫地倾下来,将她笼罩在怀中。舌尖撬开齿关,卫良近乎冷酷逼她张开嘴,凶狠地攥夺她每一丝气息。
    亲吻的确比做.爱更亲密,手掌覆上他剧烈跳动的心口,越长溪感觉灵魂都在随之战栗。
    许久后,两人喘.息着分开,她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卫良冷薄唇瓣的伤口上,等到鲜红血珠浸润苍白的唇,无奈笑道,“卫良,什么都做了,却说不愿意娶我,是不是有点晚了?”
    卫良垂眸,拉开她的手指,舌尖卷走指尖上残留的血迹,莹润指尖很快变得干净,他却没有松手。
    他捏着她的手指,拿出帕子,认真地擦拭,仿佛极力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迹。薄唇颤动,吐出的字像刀,将他生生剖开。
    “臣并非不愿,而是……不可以。”
    声音苦涩,如同大雨倾覆下的火堆,一片死寂。
    “因为你的身份么?”
    卫良身体一僵,仿佛被戳中伤口。越长溪蹲下来,轻而慢地抚摸他的背,指腹划过凸起的骨节,好像在抚平他看不见的伤口,“阿良,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如果因为这个,那大可不必。因为在我看来,世人皆是残缺的。”
    他是身体,更多的人是灵魂。
    有人表面正常,有人锦衣华服光鲜靓丽,可你扒开那层躯壳,只能看到一个个病态的灵魂。如三皇子,肮脏腐朽;如申帝,冷漠自私;又或者如她,千疮百孔。
    每个人都有缺失的一部分,所以,他们发动战争、陷入爱情、争权夺利……用各式各样的办法填补空洞。
    一部分人很幸运,终得圆满。绝大多数人,只是麻木。
    越长溪曾以为自己是后者,她恨皇后,恨申帝,恨孝静皇后,把身边的人恨遍了,也没得到解脱,反而愈发痛苦。直到遇见卫良……她不再需要用乱七八糟的情绪填补空缺,而是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治愈。
    她当然可以找另一个完整的人,但只有卫良,能让她变成完整的自己。
    “阿良,你缺失的那一部分,太容易替代了,你刚刚还证明过好几次,不是么。”越长溪轻笑,语带戏谑,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轻佻的话语里,藏着多少珍重与认真。
    她握着他的手,贴近胸口,“可别人,都替代不了你。”
    黑夜褪去,清晨的曙光来临。
    卫良从未像此刻,觉得光亮离自己这样近,却又这样远。理智说,他该远离她,情感却叫嚣着将她压在身.下、尽情放肆,两者激烈抉择,激荡出数不清的情感——压抑、苦痛、无法言喻的渴望……他冷淡的表情几近碎裂,薄唇微动,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答复。
    “没关系,阿良,”越长溪看出他的挣扎,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现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可以以后再告诉我,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世间万物周而复始,你曾等我很多年,这次,换我等你。
    第50章 .  49重要   我知道你和卫厂公的事……
    因为这是梦,卫良认为自己可以稍微放肆一点,做些平常不敢做的事。
    狭小的白色空洞中,男子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手,试探性地回抱住了女孩。尽管如此,他的手也未曾触及到对方,不过是虚虚停在半空。
    做完整套动作后,感受到手面传来的似有似无的温度,卫良终于松口气,心满意足地继续坐着发呆,思考这场梦何时能结束,他又如何从雪崩里逃脱。
    对方刚一动作时,越长溪便止住了哭。她内心十分期待,想知道经历过一场生死后,卫良会对她说什么,会不会和她一样,有止不住的爱意想要诉说。
    可她等了两分钟,只等到一个“绅士手”,对方似乎还很满意的样子。
    越长溪:我绅你个头,有本事以后成亲,你还继续“绅士睡”啊!做完整套动作后,感受到手面传来的似有似无的温度。
    这么好的告白机会,卫良这个傻子竟然只拥抱了半下,越长溪又气又笑,终于没忍住,狠狠咬上了他的肩膀。
    卫良似乎是一愣,很快就跟着放松身体,毕竟练武之人肌肉紧实,很可能对方这一口下去,他没什么事,对方的牙却掉了。
    当牙齿陷入肌肉,碰撞到骨头,嘴里尝到不一样的腥甜时,越长溪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她心里似乎有无数话想要说,无数情绪要发泄,最终吐出来的却只是一句,
    “卫良,你疼不疼?”
    当你听见我成亲的消息时,你疼不疼?当你从康阳赶到永昌,独自伏在门口时,你疼不疼?当雪山崩塌,整个身体被掩埋时,你疼不疼?
    血水混合着眼泪不停往下淌,浸没了半个衣衫,明明很冷,卫良却觉得心都跟着沸腾。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因为在他荒芜萧条的想象中,女孩永远都不会这般鲜活。
    环在对方腰间的手慢慢落下,他一下下轻抚女孩的头发,“不疼。”
    在找到卫良之前,越长溪内心还算稳定,毕竟她当时一心想着救他;找到他之后,各种情绪反而涌上心头,强烈的爱意伴随着沉沉的悔恨,如浪花一样不停在她心中激荡,似乎要将她撕碎。
    但最终,所有复杂的、火山喷涌般的情感都在对方的轻抚下逐渐平缓,就像奔腾的瀑布化为涓涓细流。越长溪松开口,重新吻上对方的伤口——她留下的伤口,“怎么会不疼呢?我都疼了。”
    卫良对这个世界没有直接的感受,他所有情感都只因越长溪一人而起。所以雪山崩塌时,他没有感觉到惊恐或惧怕,唯独因再也见不到对方而稍稍遗憾,但那一点痛苦也随着见到越长溪而彻底消散。
    但此刻,他听见对方说疼时,迟来的担忧终于涌上来,他慌张地上下检查对方的身体,“哪里受伤了?”
    越长溪轻笑了下,抓住对方惊慌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这里。”
    心疼。
    隔着一层布料,卫良感受到掌心一片柔软,还会随着呼吸上下浮动。更重要的是,他能感受到那里疯狂跳动的心脏,因他而跳动的心脏。
    浅浅的热意涌到脸上,卫良脸红了。
    越长溪:???
    越长溪:“你瞎想什么呢?”
    手掌突然被重重拍下去,卫良茫然地抬起眼,怎么,按疼了?
    看着对方又恢复往常的迷茫之色,越长溪终于彻底放下心。她先从袖口翻出几瓶大补丸,看着对方服下后,又揭开他的衣服,开始上金疮药。
    毕竟有内功护体,卫良身上没有太多伤。除了她刚刚咬的那一下,只剩背后一道伤口,还是因为撞在了巨石尖锐处造成的。经历一次雪崩,身体各个部分都保留下来已经是奇迹,更别提只受这一点伤,越长溪一边将布条缠在对方身上,一边忍不住想祈祷。
    在她上药期间,卫良安安静静坐着。让抬手就抬手,让低头就低头,其余时间都保持一动不动,比专业的人体模特还要配合,不得不让越长溪再次想到雕塑精的称号,实在是太贴切了。
    对待越长溪的一切事,卫良都格外敏感,因此很快感受到她的心情不再紧张,他偏头看向女孩的发顶,看她如同山间小鸟一般,轻盈地、欢快地四处跳动,终于,心中升起某种不一样的感受。
    是和她在一起时,非常类似、但又更强烈的感受。
    卫良慢慢地,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微笑。
    越长溪恰好抬头,撞见了他如暮色般温柔的笑脸,以及眼底深处,星火暗燃般璀璨的光。她捧起他的脸颊,落下虔诚一吻。
    “太好了,”她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
    习武之人类似于太阳能电器,只要有内力,就能恢复一切功能,甚至还包括自我修复。
    若是普通人,在短时间内耗尽全部内力,肯定需要修养半年以上,还会留下各种后遗症。但是越长溪不一样,她是有外挂的女人,因此几瓶药.嗑完,卫良不仅恢复如初,甚至还有隐隐突破的趋势。
    打坐半个时辰,卫良身体完全无恙,他猛地起身,内力激荡,双眼迸发出暗芒。等片刻后低头,看见张着嘴、被吓到的女孩时,又变成往日温柔沉寂的状态。
    越长溪原本在发呆,毕竟在不到两平米的雪洞里,她也做不了其他事,结果身边的人突然起身,让她误以为第二次雪崩了呢。
    越长溪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下身边的地面,“坐下,我们谈谈。”
    卫良先是听话地坐下,然后才发出质疑,“这里危险,我们为何不出去再谈?”
    “你不懂,我绝对不能再立下一个出去再谈的flag,”毕竟她刚说完等你回来,卫良就遇见雪崩,若是定下出去再谈,很有可能直接被阁主抓走。
    一想到这个可能,越长溪忽然觉得,在危险的雪山里谈话也可以忍受,所以,她很直接地问道,“你需要做一个选择。”
    卫良:“我选择你。”
    “……”
    越长溪有些感动、有些想笑,但她还是严肃地解释,“别乱说,你要好好思考!我想问的是……”
    卫良:“经过思考,我选择你。”
    努力营造的严肃氛围终是被打破,越长溪噗嗤一笑,目光也跟着柔和下来,她主动牵起对方的手,打破了两人无形的距离,“你需要在阁主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我知道你视阁主为亲生父亲,然而他……”
    卫良第三次打断了她,“我选择你。”
    越长溪沉默了一会,有些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她问道,“你真的考虑过么?选择我,就意味着要背叛阁主,甚至杀了他,你明白么?”
    卫良唯一不懂的,就是为何对方要反复询问同一个问题。然而那个人是越长溪,所以他永远不会厌烦,他再次点头,“明白。”
    三次毫无犹豫的“我选择你”,让越长溪说不出什么感受,有些触动,但更多的,是一种蔓延到心尖的酸涩。
    她究竟做了什么,能遇到这样一个人,自始至终都能坚定不移地选择她……
    越长溪不敢再想,只是哑着嗓子问,“阁主把你养大,你不后悔?”
    卫良:“他给我食物,教我武功,我替他做事,很公平。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便不做了。”
    如果说越长溪心中有一把尺,那么卫良心中就有一杆秤。在遇见对方之前,他一直依靠这杆秤活着,别人给他什么,他还给别人什么。
    只是遇见越长溪后,那杆秤就只向她倾斜。
    “我不太懂,你难道不在乎阁主?”越长溪倒吸一口气,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问什么傻话,卫良哪里懂什么是在乎,但是……但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替阁主做的事情已经够多,养育之恩早就还清,为什么不离开梦阁?”
    “阁主不允许我离开,”卫良顿了顿,“而且你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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