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长溪并没有为今日之事感伤,她只是想起了自己真正的父母——丞相与丞相溪流儿。
那还是她第一世的经历,如今过去太久,两人的相貌都在记忆中磨损,变得模糊不清。可奇怪的是,她记不得两人的样子,却还记得他们的味道。
爹爹在夏日背着她玩耍,身上浅浅的汗味;娘亲在晚间哄她入睡,发间淡淡的脂粉香。这些没有形状的味道构成她的脊骨、绘出她的人格,让她成长为如今的样子。
他们才是她的父母。
他们……已经离开她很久了。
“唉,跟你说这些做什么,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很快从沉重的情绪抽离出来,越长溪笑笑,继续蹲着撩水玩,“话说回来,记忆中你好像鲜有父母,是有什么忌讳之类的?”
是否因为他是神明,就必须永远独自生活在世上。
如果是这样,那也太惨了吧。
“我本为神,即便削弱力量轮回转世,普通肉身也难以承受,自然无父无母。”卫良很平淡地说着,忽而话锋一转,连语调都变了,“但我失去过很重要的人,能体会你现在的感受。”
不,卫良体会不到。
不就是两个人死了,哪天去地府里捞出来就好。若是想留着他们,还可制成傀儡放在身边。
但是根据前几日小鬼们给他呈上来的书——《哄女朋友的一百种方法》。这本秘法中指出,若试图安慰女朋友,首先要与她共情。
卫良为北方清气化形,生来便掌八方生死,既无父母,也无亲朋,自然没有重要的人离世的经验。但他记得,人类有一种修辞方法,叫做——拟人。
捞水的手一顿,越长溪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下去。
虽然她基本接受了分手的事实,也不再为此难过。但是当着她的面,公然讨论死去的前女友,这是什么操作。
这人是想气死她?
回忆秘法步骤的卫良,并没注意到对方难以言喻的表情,继续道,“虽死,但音容犹在。所以不必为此难过。”
说出相似的经历,并肯定女朋友的感受,嗯,他都照做了。
几乎咬碎了牙,越长溪问,“哦,她是什么样的人?”
卫良:“身高八尺,重三千两百斤,通体雪白。”
……
…………
………………
两米多高,三千多斤……可能神明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吧。
越长溪脑海中浮现出雷神里女武神的形象,顿了顿,又换成奥特之母的样子。
……
这样一想,好像也不太难过了?
越长溪说不清什么感受,有沮丧,也有释然,“那她是怎么死的?”
冬日晚间清冷,女孩身上粘稠的热意愈发明显。
卫良像是猫,捧着独属于他的猫薄荷不想松开。升腾的鬼气宛如巨大的网,将女孩一寸寸拢在其中。
鬼气相当于普通人的皮肤甚至五感,鬼气相交,便是神明的缠绵。
可卫良最想的,依旧是撬开对方唇舌,用手指在身上留下艳绝的痕迹。想到这里,他留在女孩脖颈上的手掌微微用力。
嗓音因欲.望而变得沙哑,曾经最重要的东西如今也变得不再重要,卫良懒洋洋地回道,“和南王打架时,碎了。”
越长溪:???
她吞下口水,艰难问道,“那,不得治一治?”
这么残忍?人都打碎了?
“本命武器一旦损坏,再无修补可能,需要用神魂再锤炼一把。”
一缕鬼气不听话,顺着领口钻进去,那感觉分外柔软,几乎要将卫良点燃。他都忘了自己在说什么,“我懒得炼造,天帝又不允,非说神明要有神的样子。那老头太烦,我便想,不做神也罢,所以和人交易散去了魂魄。”
越长溪心中像是有一条河,石头堵在河道上,阻拦她所有关于情爱的记忆,如今石头摇摇欲坠,她也摇摇欲坠,“你怎么交易的?”
“绿茶?”越长溪挑眉,有点意外。她习惯给同事带各种咖啡或奶茶,第一次听见有人点茶的。也没想到,有人和她口味相同。
“嗯。”卫良点点头,并没解释。
其实最开始,喜欢喝茶的是公主,而不是他。而当她离开后,卫良才开始变得和她一样,随身带糖、平时只喝花茶,好像这样做,就能装作她还在身边。
越长溪应下,牵着妹妹离开,但身侧的人没动,越子由站在原地,抬手碰了下腹部,“姐,我在这等你。”
越长溪瞬间懂了。
越子由痛经很严重,有时疼得起不来床,更别说走路。她皱了皱眉,“我给你买点热的,很快回来。”校门口人来人往,把人留在这里,不会有危险。
“谢谢姐,”越子由乖乖应下,她一直目送越长溪走进对面奶茶店,才转头,定定看了男人片刻,忽然开口,“卫厂公。”
第66章 . 65现代番外 卫……怜
“卫厂公。”
陈旧的称呼跨越时间再次出现,瞬间将他拉回争权夺势的封建王朝,卫良瞳孔骤暗,眼底凝出一层寒霜,冷漠转头。
越长溪在的地方,他的注意力很少放在其他人或物上,卫良完全没关注这个所谓的妹妹,好像叫……越子由?
如果生活是偶像剧,越长溪一定会接受从天而降的男朋友,毕竟他帅气又贴心,有稳定工作还无所不能。
但显然,她的生活是惊悚剧。不仅因为男朋友的稳定工作是阎王爷,还因为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时,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意。
就好像,他渴望当场杀死自己。
而根据日记上的内容,他也确实想要她的命。
面对如此险境,越长溪的第一反应是: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在古代生活了近二十年,如今回到现代,只觉得陌生而无措。但是生活中突然出现一个想杀死自己、半夜又时不时消失的男朋友后,越长溪瞬间觉得亲近起来。
如今的日子,不就是贵妃生活的真实写照!
狗皇帝想杀死自己、他一到半夜就消失、暗一每晚监视自己,每样都和卫良对上了。
就连自己的应对措施都一样——演戏。
虽然不明白一个工科生,为何需要靠演技在社会上立足,但越长溪还是勤勤恳恳奋斗,每天除了套卫良的话,就是研究自己的身份。
最终结果是,尽管她非常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过去半年就是她自己,她只是失去了记忆。
越长溪:心口痛,让我缓缓!
能够如此笃定,既是因为生活中的小细节,外人无法模仿;二是卫良的身份。
刚认识系统时,越长溪和它讨论过灵魂的问题。
灵魂像是一张白纸,过往皆是画笔,经历决定了灵魂的图案与长度,所以,每个人的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
即便现在的她,和二十年以后的她,灵魂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卫良作为阎王,本职工作就是勾魂,绝不会认错人,更不会认错自己的女朋友。
越长溪:此番分析逻辑严谨、构思顺畅,实在是难以反驳……
生平第一次,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聪明。
最后,在家里翻了下医药箱,确定自己没有幻想症等精神类疾病之后,小姑娘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自己失忆的事实。
与此同时,另一个疑惑从脑中冒出来:卫良知不知道她失忆了?
如果不知道,为什么看过她的纸条后,他要装成暗一的样子;如果知道……如果知道为什么不治疗啊?她还没放弃呢,他就放弃了?!
越长溪:这辣鸡男友,不分手留着过年?
……
在越长溪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卫良也心存疑虑。
他传来孟婆,“记忆消失,是否会对行为产生影响。”
在记忆中,越长溪对暗一极为亲密,根本不是现在,疏离又谨慎的态度。
小姑娘既然把他当成暗一,言行举止却与过去大不相同,是什么改变了她?
孟婆最近白天熬汤、晚上查古籍,还要时不时担心阎王找她的麻烦,整个鬼都瘦了一圈,她头疼地揉着眼睛,“行为出现偏差有很多因素,环境、周围的人变化,哪怕是心情不同,都会让她做出不同的选择。”
虽然不知道这种心理学问题为什么要问自己,她不过是可怜无助的小厨子啊,但阎王大人威压太强,孟婆也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卫良眯起狭长的眼睛,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有规律地轻敲,每敲一下,周围环境就冷一分。
半晌后他道,“你是说,本王和过去不一样了,所以夫人的态度也因此不同?”
咔嚓一声,金制扶手寸寸碎裂,上面迅速裹上一层黑雾,将椅子随后半个阎王殿都被黑色浸没,并且有逐渐加剧的趋势。
孟婆心头一颤,知道阎王动怒了,这样恐怖的威压,她在地府千年都不曾见过。
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发抖,但这个问题,孟婆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不回答的,她含混道,“可能有关,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阎王的位置已经彻底被浓烈的黑色包围,像是翻滚的饿鬼道,孟婆低着头,手心满是冷汗,在听到一声压抑的“滚”之后,冷艳美人慌忙跑了,没注意到阎王殿中的黑雾,久久不曾散去。
……
卫良来到人间时,已经是半夜。越长溪早早睡了,大半被子被她踹到脚下,露出白嫩嫩的双腿。
阎王大人脚踏黑雾来到床前,他身上还带着地府的寒气,寒气扩散,瞬间让房间内降温。女孩在睡梦中感受到冷意,慢慢蜷缩起身子。
动作幅度不大,睡衣却掀开一截,露出她雪白纤细的脖颈,在鹅黄色睡衣的衬托下,显出惊人的清透。脖颈上跳动的青色血管,每动一下,空气中就晕出一点香气。
那是她惯用的沐浴露的味道,卫良不知是什么香味,但此时闻起来像酒,炽烈又惑人。
卫良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喝醉的人没有理性,于是他探出手浮在在女孩额头上方,只需要他轻轻一点,人类的魂魄就会被抽离出,他们就能彻底在一起。
阎王大人的眸色渐深,指尖也距离对方越来越近,可在触及的边缘,他忽然听见耳边传来谁在问话,‘把她带到地府之后呢?又该做什么?’
抿了抿唇,渴望已久的答案呼之欲出。
想把她带到地府,带到无人能达的黑暗之地。溪溪喜欢花,他会亲自种上一片花田,然后田边盖上小房子。自己当然也会在她身边,他会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送到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