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芳早就注意到,小妹妹从沈家回来后脸色就不好,精力也不太好的样子,就好像整个人被掏空了。
“你昨天才落了水,还病着呢!”
秋苓心里一暖,把脑袋靠在二姐肩膀上,心里也有了倾诉欲:“我其实使了个阴招,那刘跛子……”
她把自己怎么算计刘跛子,怎么算计沈心宝,怎么让人把宋有财拦住的都给说了。
夏芳听得都有几分不可思议:“那么短的时间里,你咋想到这么多的?你这脑袋可真是厉害了,你以前没这么聪明呀!”又担心地问,“你用了那诱心符,对你没啥害处吧?”
秋苓抱着她的胳膊:“没事呢,晚上睡一觉就好了。”
“我说沈心宝怎么那么倒霉,原来是你在背后使坏啊。”夏芳解气道,“该,就该那么收拾她!刘跛子居然是她弄来的,这心得黑成啥样啊!”
秋苓说:“我刚刚回来时遇到她了,狠狠扇了她一个嘴巴子,她都被我打傻了。”
两人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夏芳笑得觉得自己脸上腰上都不疼了,小妹这是给她出气呢。
她心里头很感动,说:“那以后得小心大伯娘和奶找你麻烦,你可千万不能认打了沈心宝,传出去别人会说你恶毒的。”
那些社员有时候才不管以前发生过啥,在他们眼里,谁被打他们就同情谁,谁打人,谁在他们眼中就是不善良不大度,都是没脑子的。
秋苓点头:“我知道的。”
夏芳把脏水倒掉,秋苓帮她舀清水,夏芳洗完衣服晾起来,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口:“秋苓,你得到这个购物商城前,是经历过啥事吗?”
秋苓一愣:“咋这么问?”
“总觉得你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你看我和大姐卫东,还有爸妈的眼神,都和从前不太一样,你说话的方式也和从前不同了,以前的你根本不敢说这么多话,更别说把奶他们堵得没话说。”
“还有,你不让大姐嫁给刘跛子,说得特别坚决,好像很肯定她嫁过去会过不好似的。你还突然变得很讨厌沈心宝,要我们小心沈心宝。”
这种种违和感,让夏芳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秋苓眼里有些发酸,这就是亲人,会在意你的一切,时刻关心着。
但二姐明明对自己的变化心中有数,此时此刻,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却依旧是关切的,担忧的,没有丝毫怀疑和提防。
姐妹中,大姐温柔体贴,大哥沉稳宽厚,二姐是性子最独最冷漠的那一个,对她这个妹妹好像不太在意的样子,还嫌弃过她给家里带去那么多麻烦,对她很少有好脸色。
她没想到,二姐是第一个找她说这些话的人,她将自己身上的一切变化,都细细地放在了心上。
这一刻秋苓犹豫了,她是不想告诉家人自己是重生的,因为她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们曾经有过那么惨痛的结局。
那是上辈子的事了,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只要有她一个人知道就行了。而即便不让他们知道那些,这一世有自己提防着,那些悲剧也不会再上演。
然而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和二姐说那些事,说她那些年的痛苦和迷茫,说自己看着亲人一个个撒手人寰的绝望和煎熬,也说说自己对二姐的愧疚——要不是因为自己,二姐也不会背井离乡,最后走上那条不归路。
第26章 二更合一~
许许多多话在秋苓的舌尖上打转,最后还是被她一一咽下去,她低声说:“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家如果不改变,未来的日子会很难。”
夏芳忙问:“咋个难法?”
秋苓摇摇头:“就日子过不好,和大房的差距越拉越大,我们越惨,沈心宝过得越好,就是这些。”
夏芳有些怀疑:“就这样?”
“不然呢?”秋苓笑着说,“好了,大姐洗好澡了,该我去洗澡了。”
秋苓起身后轻轻叹了口气,过去的事情她自己知道就行了,或许,以后再找个机会说,现在,大家一心奔着新生活,这种扫兴的事就没必要说了。
一家六口在新房子里住,都有些兴奋,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袁奶奶领着小孙女,送来一大罐碗豆浆还有两块还冒着热气的豆腐:“今天家里要来客人,要做豆腐,就顺道做了些豆浆,给你们送点过来。”
这豆浆没有早餐套餐里那么浓那么甜,还有比较重的豆腥味,但也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了,几户人家早上能有豆浆喝啊。
张小凤感激地应下,问起来客的事,说要是办宴的话,她让几个女儿去帮忙。
“是我家阿凤带着女婿孩子们回来看看,都是自家人,热热闹闹吃一顿就成了,不办席。”袁奶奶笑眯眯地说,和张小凤两次接触下来,她很喜欢这个性子温温柔柔,说话又进退有度的人。
袁奶奶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昨晚她来过一趟,但她眼睛不好,晚上看不清东西,这会儿才看清,这屋子里布置得竟然不差,桌是桌、盆是盆,还有一个五斗橱,足有七八成新,就是铺盖这些显见是旧的。
“你们把这屋子打扮得很好啊。”
张小凤笑道:“都是孩子舅舅带着去废品回收站淘换来的,也是巧了,他和那里的人认识,弄这些东西没花多少钱。”
袁奶奶也对沈家二房有个能耐的小舅子有所耳闻,昨儿大家还嘀咕,沈明富哪里拿得出十块钱给刘跛子,想来就是从小舅子手里得来的。
她感叹道:“你们家这日子是过起来了。”随即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听没听说,你家大嫂的娘家大哥,就是当副主任的那个,被抓起来了!”
张小凤当然听说了,昨晚就从丈夫口中知道了,此时却还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咋回事?啥时候的事?”
“昨个儿晚上你大嫂的二哥,着急忙慌地冲到老宅,大喊他们大哥被抓走了,左邻右舍都听到了,今儿一早,明德还进城里去了。”
袁奶奶唏嘘道,“那刘跛子几个,住沈家的吃沈家的,听了这个消息更是没了顾忌,赖上了沈家,听说还死活要你婆婆给啥钱,那院子里叫一个鸡飞狗跳啊,老四媳妇一早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老四也跟着去了。”
袁奶奶八卦完,和沈家也联络了感情,就要离开,秋苓走过来,塞给张小凤两张一元钱,张小凤诧异地看她一眼,秋苓低声说:“房租。”
可他们昨天说好房租迟点给的。
主要是他们昨天才给刘跛子十块钱,家里添了这么多家当,也瞒不住,这些是小舅舅能接济他们的极限,要是再能拿出钱来,也太招眼了。
不过张小凤知道女儿不会胡乱改主意,也没有多问,把钱塞给袁奶奶:“老婶儿,这是一年的租子,原本说好给粮食的,你看咱家一时半会也弄不到那么多粮食,就用钱抵了成不?”
袁奶奶哎呦哎呦地叫唤道:“这点租子急啥,你们正是用钱的时候呢,这里本来空着也是空着,给你们住,也算是托你们养养这院子,这房子啊,就得有人气才行。”
说是这么说,推拒两下后,袁奶奶到底收下了。
这可是两块钱啊,能买多少东西!至于说粮食,他们家老两口带着一个小孙女,能吃掉多少粮食,家里地窖里还屯着不少呢,并不缺粮,自然还是现钱来的实惠。
收了钱又坐了会,袁奶奶高高兴兴地领着孙女回去了。
秋苓看着她们的背影皱了皱眉。
她重生回来刚两天,所有心思都放在自家的事情上,竟然忘了,这回袁奶奶女儿女婿一家回来,是来投奔老俩口的,在前世,那一家子就住进了这个院子。这次这院子被他们家住了,那一家子要么和老两口挤在一起,要么就得把他们家赶走。
只有给了租金,这院子他们家才能名正言顺地住下去。
张小凤不解问:“秋苓,不是说租金晚点给?”
秋苓解释道:“妈,袁家这门亲戚来了恐怕暂时就不会走了。”
张小凤看了看她,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只是担心道:“那袁家会不会把院子收回去?”
“收了钱应该就不会了,袁家现在的院子也不算小,多住一家人不过是挤了点,但收回院子他们可要损失两块钱,还要另外置办一套家具呢。”
这一来一回可都是钱。
中午在地里干活的沈明富和沈卫东回来吃饭,秋苓就把这事跟他们说了。
沈明富皱着眉说:“刚在地头上看到了,袁家那女儿,夫妻俩带着三个孩子,还带了不少背囊,看着真是要久住的样子,他们要真是要被院子要回去,那我们就另外找房子。”
说着又问秋苓:“咱家还有多少钱?”
秋苓便细细算了起来。
原本是五百元整,给了小舅舅一百,买诱心符用了两百,昨天在百货商店花掉了八元多,买米买煤又花掉了一些,又给了刘跛子十元。
“还剩下一百七十多,昨天从商城里给大哥买消炎药水那些,花掉了十几块,还剩下一百六十多现钱。”
几人听得有些肉疼,这钱怎么用起来这么快呢,不过至今为止,一切都是正常必要的花销。
而且一百六十元,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钱是英雄胆,这话一点不错,有了这笔钱,沈明富心里安定得很,再说起找房子的事,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心慌无措了,而且目光也放长远了。
“再过几天春耕就结束了,地里暂时不缺人,卫东不用再下地了,卫东有啥打算不?”
沈卫东愣了下,放下碗筷说:“我想好好看书,再去跟徐校长学习一下,看能不能写出故事来,春兰想和我一起。”
秋苓眼睛一亮:“你们有想法了?”
沈卫东和春兰都有些不好意思。
夏芳笑着替他们说:“之前你从商城里买的那些杂志,大哥大姐把里头那些故事都看了,大哥最喜欢《革、命故事会》里的故事,想试着写那样的,就是不知道从哪开始写。大姐呢,想写童话故事,想投稿给《海市少年》?”
沈卫东挠了挠头:“我就是对故事会里的故事感兴趣,觉得有意思。”
春兰则红了脸。
秋苓仔细一问,原来大哥和大姐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些杂志和报纸,发现不同的杂志报纸上刊登的故事文章风格相差还是挺大的。
然后他们按照自己的喜好,找到了自己最为喜欢的那一本。
大哥倾向于《革/命故事会》,它的前身是《故事会》,创刊于十多年前,后来因为运动的缘故停刊了,一直到去年才又开始发行,并且改名为《革/命故事会》。
它主要发表反应国家当代社会生活的故事,要求人物形象丰满,要“口头性与文学性相结合”,要求每一篇故事都“好读、易讲、能传”。
说白了,这里头的故事,写的就是百姓的生活,但要高于生活,具备一些艺术美感。
而大姐则更喜欢《海市少年》,《海市少年》之前叫做《少年文艺》,创刊得比故事会还早,同样也是被迫停刊,直到前年重新出版。
这是一本少年文学杂志,里头有小说、童话、诗歌等,不同体裁分类,面向读者群是初、高中生。
大姐看了上面的童话故事,看着看着,自己脑子里也出现了好多想法,就想试着写写。
秋苓当即鼓励他们道:“有想法就写啊,纸笔都给你们买来了,商城里也随时可以买纸笔。”
沈卫东说:“我们就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下笔,所以打算去问问徐校长。”
他们公社初中的校长可是一位大学生,正是海市来的。
而他们看中的这两本杂志,都是海市的!
秋苓就觉得,大哥大姐都是脑子里很有想法的人,连老师都给自己找好了。
秋苓问爸妈:“爸,妈,你们说,大哥大姐去请教徐校长,该准备啥礼?”
张小凤想了想:“大家送礼都是送鸡蛋红糖啥的。”
沈明富说:“那就送鸡蛋红糖,我领着孩子去一趟,显得尊重人校长。”
沈卫东和春兰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被说是孩子,都有些脸热,但这种被爸爸出面护着的感觉真是好,过去这么多年,他们家憋屈,他们爸也憋屈很少有这样出面扛事情的时候。
想想过去,再想想现在,这才两天,怎么变得这么快这么大,就跟做梦一样。
春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一定学得会写故事哩,就算写出故事,人家也杂志那边也不一定收。”
秋苓就说:“不试试咋知道不行,要是能吃这碗饭,这是一辈子受益的事情,现在这点投入都是小事。”
春兰被说得都感觉踌躇满志起来,仿佛看到了自己能靠稿费吃饭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