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社有一条河正好要清淤,还没定下呢,我去跟领导申请一下,把这事定下来,那边里离住得最近的社员都有些距离,能叫你亲自驾驶拖拉机。这玩意就得自己上手开,才能学得会。”
沈明富父女大喜,高高兴兴地走了,王家人也挺高兴,一起看篮子里的东西。
孩子们看到糖高兴,男人们看到烟高兴,女人们看到哪样东西都高兴,老太太也摸着一块藏蓝色的布,感叹道:“好料子啊,真是好料子啊。跃进,到时候好好教人家啊。”
王跃进笑道:“知道了。”
既然都教了,当然要教出个顶好的拖拉机手。左右红星公社肯定要出一个拖拉机手,要是让别人得了这好处,自家又能落得什么好?
到时候红星公社聘请拖拉机手,他估摸着也是能说上话的,无论怎么也得把沈明富推上去,那可是三个月工钱和补贴呢!大几十块钱!
再者,以后拖拉机手多了,那也是一个圈子,有个和自己一帮的,也能互相帮衬不是?
王跃进越想越觉得这是大好事啊。
路上,沈明富还有些心疼许出去的好处,秋苓安慰她:“爸,既然都送礼了,就别心疼这个,这礼到位了,人家出力也能到位,王跃进是个老拖拉机手,到时候有他帮忙说话,你被聘请的机会也大一些。还有这里头的门门道道,没有老师傅带着,可能要走好多弯路呢。”
无论是技术上的弯路,还是人情上的弯路。
沈明富想想也是:“秋苓,还是你想得明白。”
秋苓笑了笑:“爸只是一时没想到。”
回去后,沈明富佯装弄了些枝条整篱笆,到了晚一点,还是下地去了,但此时地里社员稀稀拉拉,早就不成气候了,留下来的干活也不上心,更像在蹭工分。
……
某处地下赌场,阴暗的房间里,几张破破烂烂的桌子,十几个人围在桌子边正在玩牌或者玩骰子。
那几个昨天去沈家想要放火的几个混子也在,其中一个伤了屁股的,是这几人的头,叫做王大赖子,不好坐下,就撅着屁股站在那里。
“大大大!哎呦!又是小!”
“来来来,给钱!”
“王大赖子,你们几个是去哪里发财了?”
王大赖子一拿出来就是零零整整的一沓钱,看得人眼红不已。
王大赖子嘿嘿笑了笑:“走了点好运。”
隔壁桌一个叫姓苟,人称老狗的干瘦赌徒就说:“走了好运?可我看你们几个印堂发黑,咋像是走了霉运的样子。”
王大赖子呸了一声:“说啥呢你!会不会说人话!”
“不是,我是说真的,最近我看过好几个人和你们脸色一样的,都倒霉了,很准的。最厉害的就是那个红星公社一队的队长,叫沈明德的,你们知道吧,发了个毒誓,一发完就被砸破了头的那个!诶呦,那一张脸黑得呀,浑身的霉气,你们可不要靠近他,会变得不幸。”
王大赖子嗤笑一声,只当他瞎吹牛,再说了,沈明德倒霉不倒霉,关他啥事?
但下一刻,他脸色一僵,他们是没和那个沈明德接触,但和沈明德他儿子接触了啊!
再想想昨晚出师未捷被狗咬,想他王大赖子偷鸡摸狗这么多年,啥时候出过这种洋相!
他摸了摸还疼得厉害的屁股,脸色阴晴不定,不会真沾上霉运了吧?
他和几个兄弟互相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看越觉得彼此都是一副贼眉鼠眼的衰相,越看越辣眼睛,越看心里越慌。
那老苟一拍桌子,怪叫道:“哎呀!你们不会真的这两天接近过沈明德吧?”
其他人也停了手里的动作,朝王大赖子他们看去。
王大赖子突然觉得压力极大,张了张嘴,小声说:“没碰过沈明德,就和他儿子说过话。”
“那也不行啊,亲生儿子和老子关系多近啊,受影响老大了!你们没看到他大舅子都被他搞得丢了官?”
老苟叫嚷道:“哎呦,真不能接近沈明德,真会变得不幸的,你们别把咱们这行人都带累,一会儿遇上个公安啥的。”
他叫得大家心里都有些慌,一人骂道:“瞎说啥公安。我们这才摆了三桌,赌得也不大,公安是闲疯了跑来这里抓人。”
话音一落,几个公安破门而入:“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所有人:“……”都傻眼了。
老苟骂道:“我就说吧,你们还不信!王大赖子,你们可害死我了!”
王大赖子眼前一阵发黑,格老子的!还真被带衰了?这种事也能遇上!
他满脑子只有一句:不要靠近沈明德,不然会变得不幸!
艹他奶奶的沈建国,老子跟你没完!
已经回到镇上的沈建国莫名打了个喷嚏,在街上前后看了看,心中莫名不安。
所有参与赌博的人都被抓了,但除了王大赖子几个,其他人身上都没多少钱。
兜里揣个几毛几分的,又硬要说大家是围在那里随便打打牌消遣,这种情况,也不能把人怎么样,口头教育一顿,关了一天就给放了出来。
但王大赖子几个就没这么好运了,主要还是他们接身上的钱加起来有近三百,金额过大,而他们显然是不该有这么多钱的人,这钱实在可疑。
于是严肃审讯起来,发现他们就是昨晚去沈家放火未遂的人!
“那沈家,可是赵副主任发了话要照应的人。”
公安们互相看了看,立即对王大赖子他们加以重视,开始审问他们是不是收了别人的钱去火烧沈家。
王大赖子哪扛得住这个,就连干红/卫/兵的来到这审讯室都要双腿发软,他们立即没有骨气地把事情都说了。
于是刚刚回到学校沈建国,前脚刚回到大通铺的宿舍,后脚就被公安找上门了。
“沈建国,经人举报,你涉嫌买、凶纵火,请配合我们调查。”
原本围在沈建国周围的同学哗啦一下退到贴墙站立,惊恐地看着沈建国,仿佛他是什么怪物。。
沈建国:“!!!”
晴天霹雳啊,他一脸惨白,语无伦次:“我,我没有做过,这是冤枉!都是冤枉啊!”
可任由他喊得再大声,公安同志们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动作麻利地将他逮捕了。
于永叼着根小木棍,看着学校门口,沈建国跟滩软泥一样被押走,那脸白得,就跟下一刻就要厥过去似的。
他轻轻啧了一声。
孬货,就这点胆子,还想算计别人。
想着那位大队长曾经对他的打压鄙夷,他低低地嗤笑了一声,觉得这三百块钱虽然没拿到手,但也挺值的。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轻快地走了。
第28章 三更合一~
今天下午,是沈明德发誓三天运势会变差的第三天,沈明德就有些小心翼翼的,哪怕知道回家休息会让社员不满,还是回来了,在炕上一躺就是一下午。
他躺着不出门总不会再出事了吧!
等今天过去,他再好好拿出他大队长的官威,那些社员竟敢对他不满!那个会计沈强敢挑衅他!就连那跟头老黄牛似的只会埋头干活的二弟也敢呛他了!
沈明德愤愤地想,你们都给我等着!
躺着躺着就睡着了,一觉睡醒就快天黑了,他心头大喜,今天算是平稳地过去了,明天开始就不会再走霉运了!
“孩他娘!”他嚷嚷着,“孩他娘!还没开饭?饿死了!”
结果只叫进来一个小儿子,五岁大的沈家宝怯怯地看着他,沈明德皱皱眉:“你妈呢?”
沈家宝小声道:“妈妈回娘家了。”
沈明德一愣,想起早上他打了那婆娘一巴掌,然后宋桂兰就和她娘厮打起来,好像是说着要回娘家来着。
回就回吧,正好让他和宋家撇清关系。
他爬起来,出门一看,院子里冷冷清清,各种东西乱七八糟地扔着,也没个人收拾,衣服掉到了地上也没捡。鸡窝里两只鸡被刘跛子祸害掉了,剩下的那一只也半死不活,像是快要饿死了,也没人喂。
沈明德皱皱眉:“心宝!心宝!”
好一会儿沈心宝才从屋子里出来,一张脸细白细白的:“爸。”
沈明德看她披散着一头狗啃似的头发,眉头皱得更紧:“你闲着没事也不知道把家里收拾收拾,这么大个姑娘了,你二叔家的秋苓和你一样大,可比你能干多了!””
沈心宝的脸陡然变得更白,握紧了门框。
从前沈秋苓哪里配和自己相提并论,现在却能被拿来贬低自己了!
自己在这些家人眼里,竟然连沈秋苓都比不上了!
她觉得憋屈,更觉得委屈,垂下眼眸低声说:“我身子不舒服,爸把妈赶回娘家去了,那这些你就自己收拾吧。”
说着关上了门。
沈明德一窒,继而大怒:“你说啥,你这个不孝女!还有没有规矩了!敢指使你老子!啊!你以为你舅舅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副主任吗!吃牢饭的东西,老子有这么个亲戚老子都丢脸!”
沈心宝背靠着门板流下眼泪,舅舅不再是副主任了,她不再是福星了,所以连她的亲生父亲也看不起她了是吗!
这一切怎么会变得这么快!
沈明德骂了一通,脑壳上的伤口又一阵阵发疼,再看院子,真是多看一眼多糟心一回。
二房搬出去了,四房回娘家了,三房在镇上逢年过节才回家一趟,眼前这个大队上最好的,曾让他无限自豪的青石院子,这一刻却让人觉得这样荒凉,落魄。
沈明德抿了抿嘴角,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怨怒和烦躁,熬过了这倒霉一天的喜悦全被冲走了。
再去灶房看看,锅还没洗,碗全都扔在桶里,灶台上地上全都是脏兮兮的,不知名的小蝇子在那飞来飞去。
他耷拉着眼角,站了一会儿,去敲爹娘的房门:“娘,是不是该做饭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刷拉一下打开,沈老太也是眼角耷拉的模样,和沈明德的神情简直如出一辙,不同的是,沈老太下巴处的老人皮直往下坠,一张脸显得越发扁平,整个人看着比几天前苍老了好几岁。
“叫叫叫,叫魂哪!你少吃一顿会死啊!一个个都是懒鬼转世,要我这个老太婆伺候你们!我是造了啥孽哦!”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朝灶房走去。
很快里头传来叮叮乓乓收拾东西的声音,收拾着收拾着,她又探出头来,手里拿着脏锅铲,在门上敲敲:“你老婆跑了,女儿还是个懒鬼,老婆子伺候不动你们,把你镇上那两个女儿叫回来!尤其是夏萍,家里出了这么大事,还读啥书啊读!”
要说沈老太为什么突然间有这么大的怨气,一来是因为宋桂兰走了,家里没人收拾,当琐碎的家务全都压到自己的肩上,其他人却都坐着等现成的时候,就是神仙,脾气也不会多好的。
二来么,就是因为二房了。
她到现在还不愿意相信,二儿子竟然攀上大人物了,那两个公安竟然对他那么好声好气地说话。
她一直打压的、最看不起的儿子,一分家就起来了,这简直是活生生的打脸,再反观自家的一件件糟心事,她心肝脾肺肾都被不甘胀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