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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重羽抬头,水光潋滟的眸子里有着迷茫,烛光映在里面,释放着惊人的诱惑。
    公孙陵眼底沉沉,抱着林重羽翻了个身,红帐垂落,在红烛光中来回晃悠了两下。
    *
    次日清晨,林重羽裹了一件灰青色大氅,和师尊一块出门,门口停着一辆极阔的马车,高头骏马在车前撂蹄子刨地。
    林重羽眨了一下眼睛,问车旁那个侍卫:这是?
    侍卫目不斜视,拱手答道:陛下吩咐的。
    不劳累你们了,我们御剑过去,或者施一个传送法术就行。
    这侍卫有些为难。
    他也是奉命行事。林重羽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他正要应下来,就只见师尊先上了马车,然后撩了一下衣服下摆,转过身对他伸出了手。
    这手骨肉匀停,指节明晰,指腹处有薄薄的一层茧,触上他的肌肤时会带来不一样的酥痒感。
    林重羽连忙低下头,把自己脑中少儿不宜的画面拍走,然后红着脸把手放在了师尊的手上。
    大约是刚刚想到了那些非礼勿视的画面,此刻,林重羽放在师尊掌中的手十分僵硬。
    上了车,林重羽淡定地坐下,暗自鄙视了一下自己越来越黄的脑子。
    马车行驶,林重羽撩开车帘看窗外京城的街道,顺便吹吹冷风,以期望能将自己脸上的灼热吹散。
    即便妖魔横行,战争不断,一国的皇城看起来依旧是繁华热闹的。
    马车行驶靠近城门时,林重羽看见了自己在人界和师尊的小房子,虽然只住了几天,却创造了许多平凡而美好的回忆。
    林重羽左手将车帘拉开了一些,右手拽了一下身旁师尊的袖子,然后指着重重屋顶后面的某一间屋子道:师尊,你看,咱们屋。
    公孙陵握住了他指在外面的手指,然后将车帘拉上:看到了,外面风冷,别调皮。
    林重羽转头不满道:我又不怕冷。
    总归吹冷了不好。公孙陵淡声道。
    林重羽:好吧,有一种冷,叫做师尊觉得你冷。林重羽懂。
    不过被人宠着爱着,他总忍不住想作一作,想说我偏要看,你别管我,转念一想,又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行,不行。
    林重羽其实也看够了外面的景色,他把玩着师尊的手指,揉捏着他带着薄茧的指腹。
    怎么?不好看?公孙陵问。
    林重羽摇头。
    沉默片刻后,他垂着眼睑说:有点心疼。
    当年,他拜师尊为师后,才知道失去了天才之名,变成了别人口中废物的师尊,过得是有多么艰辛。
    那种艰辛,不是别人给予的,而是来自他自己内心的失落、不满和倔强。
    旁人的冷言冷语师尊或许在意过,也或许没有在意过。他那时分辨不出来。他对感情的事一向比较迟钝,许多事都是慢慢和旁人学的。
    跟院长学着怎么高兴和笑,跟福利院其他的兄弟姐妹们学着难受和哭,跟同学学着什么是愤怒和生气
    他这样长大到了二十多岁,自认为已经与常人无异,他一个人住,应当是孤独的,于是他品味着孤独,并和其他人一样,养了一只宠物,就是那个叫做小零的野猫。
    重生到这里之后,他能判断出那些外门弟子们或渴望或不甘或阴险的内心,他学着融入其中。
    但自道冷芜峰后,他却始终捉摸不透这个师尊在想什么。
    他终日冷厉严肃,寡言少语,对外界的事物毫不关心。
    不过至少,能看出,他还是有所在意的东西的教导徒弟和练剑。
    公孙陵灵根被毁以前,是凤衍山数一数二的大修士,教导一个徒弟自然不再话下。
    只可惜,这个徒弟不怎么上进,一心扑在丹药之上。虽说修真界许多修士也会佐修炼丹之术,但没有哪个和林重羽一样,为此耽搁了正经的修炼。
    林重羽后来几乎不修炼,经常呆在他的灵田或者丹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偶尔得了空,就去后山竹林里旁观师尊练剑。
    师尊的剑术愈练愈卓绝,可惜因为修为不足,就少了点威力。但这并不妨碍林重羽欣赏师尊练剑。
    白衣墨发,身姿挺拔俊美,一手长剑舞得出神入化,堪称艺术。
    傍晚时分,公孙陵收了剑,额上细微的汗湿了一点发丝。
    林重羽脑子里莫名想起前世给篮球队男生送水的少女们,于是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瓶子,递给师尊:师尊。这是我种的灵髓芝榨出的汁液,生津止渴,延年益寿,味道也是极好的。
    公孙陵看了那个瓶子一会,没有接过来:你自己喝吧。我用不着。
    说完,公孙陵转身就走。
    怎么用不着!林重羽追上师尊的背影,拦在他面前,我种那一地东西,可不就是为了你!
    公孙陵微怔:为了我?
    林重羽点头:目前是为了你。等治好了你的灵根,我就可以有新的目标了。
    搞学术嘛,一个项目做完了才好做下一下项目。
    为什么?
    这下轮到林重羽怔愣:什么为什么?
    公孙陵视线从林重羽手中的瓶子身上移到了他的脸上,平静开口:我一个废物而已,你何必劳心劳力,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林重羽嘴张了一半,正要开口说话,公孙陵又道:如果只是为了我几年前救你一命,那就不必了。我本来也不想救你,只是觉得有意思,随手而为。
    当然不是这个。
    公孙陵目光顿住,眼里有了探究之意。
    林重羽认真思考了两秒,然后说:因为你长得好看。
    舞剑好看,用法术更好看,所以想让你重新有修为,用法术。
    说到底,还是公孙陵飞在空中,用剑刺杀那吃人野兽的一幕太过震撼,林重羽久久不能忘掉。
    他刚重生就看到这么天人下凡的场景,整个人都热血沸腾了好吧!
    所以他才兴奋不已,立刻就想要拜师。
    公孙陵觉得对方实在无法沟通,一个男人,因为长相让旁人念念不忘,实在不算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他没再和林重羽纠结,接过他手中的水,绕开他走了。
    晚上,林重羽回到地里,又将一颗灵髓芝炼成了一瓶灵水,撞进瓶子里,打算下次师尊练剑的时候,再递给他。
    然后,林重羽的灵髓芝很快就不够用了。
    因为师尊实实实在是太勤奋了。白天练,晚上练,要不是他现在修为太低,需要睡觉,估计他睡觉的时间也会用来练剑吧。
    林重羽当然觉得太高兴啦,他每天都偷偷抱着一瓶灵水,蹲在墙角悄悄欣赏美人练剑,一饱眼福。
    *
    回忆蒙了一层雾,有些模糊的地方已经记不清。但师尊日夜练剑的画面,那么美,那么印象深刻,林重羽是绝对不会忘的。
    他一边揉捏着师尊带着茧的手,一边将自己从回忆抽离,抬起头看向师尊。
    他好像,第一次学会了,什么是心疼。
    倘若是现在的他,绝对不会觉得师尊那样练剑的场景是美的。
    美或许仍然美,但其实那画面里更多的却是,悲伤寂寥和英雄末路的不甘。
    林重羽仍旧不能体会那样复杂的东西,但这画面里传达的情绪,穿过十几年的岁月,让现在的他,无比心疼。
    马车在京城街道上稳稳地飞速前进,林重羽握着公孙陵的手,抿了好久的唇,然后轻声说:要是当初,我再多疼一疼师尊就好了。
    公孙陵垂眸看着他。
    林重羽的眼睛,明亮清澈,带着惊心动魄的爱意,像一支箭,射穿了公孙陵的心。
    第四十五章
    公孙陵没想到, 有朝一日,他也会听到这种话。
    有人说,要多疼一疼他。
    他早已习惯了孤独, 习惯了独自一人跋涉在时光的荒原中,穿过风沙, 踏过冰雪。
    他早已经是一柄无往不利的剑,散发着冰冷寒光, 时刻等待着见血封喉。
    然后, 有人说, 想疼他。
    公孙陵喉咙上下滚动, 他听见冰封的河水在春日融融的熏风中,重新流动, 清泠作响。
    暖风围住了他。
    马车哐当晃了一下, 穿着铠甲护卫在车外说:仙尊,到了。
    公孙陵掀开帘子下了车, 然后转身伸出了手。
    林重羽目光落在那手上, 随即又抬眼看向公孙陵。公孙陵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硬要说的话,可能表情还要冷淡一点。
    他把手递出去,借着公孙陵掌上的力道, 轻巧下了车。站稳之后,他正欲抽出手, 却发觉公孙陵加大了力道,他一时没能抽出。
    想了一下,林重羽觉得牵着手也不是什么大事, 便由着公孙陵去了。他淡定地抬起头, 然后看了眼一旁盯着他二人看的护卫。
    护卫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气质刚硬,穿着盔甲,见状立刻低下头,假装无事发生。
    林重羽顿时觉得和师尊握着的手有点烫。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若无其事地对这个护卫道:军爷带路吧。
    这个充当护卫的将军拱手称是,而后在前面带路。
    不久后,他们停在了一座山的入口处。
    林重羽抬头望向前方,山上黄土道路宽阔,左右树木枝繁叶茂,一丛丛杂草在每一个角落肆意生长,连接成片,间或有一簇奇异的说不上名字的花点缀期间。
    这看上出就是一座普通的山。如果不是山林之中过分的静谧的话。
    放眼望去,这座山里没有任何一点动物的动静,哪怕在大白天里,这样的安静也十分渗人。
    一旁带路的护卫说:
    官府接到上报,奎荫山附近发生了多起失踪案。这几个月,凡是从奎荫山上过的人全部下落不明,官府派出查探的人马也尽数失踪。本想让国师大人前来一探究竟,但最近妖魔频率,国师分|身乏术,如此便有劳二位仙尊了。
    好,交给我们吧。林重羽笑着说道。
    护卫抬起眼皮,看了眼林重羽,然后将目光移到公孙陵身上,犹豫不决。
    公孙陵收回看向山中的视线,语气淡淡地:听他的。
    护卫在军队里多少是个有身份的将领,不然不会被派来为仙尊引路,这时立刻就知道了旁边这个少年在仙尊身边的身份并不简单,并不是他们私下讨论的男宠或者炉鼎一类。
    果然人不可貌相,仙就更不必说了。
    不能因为对方的相貌和气质就作出草率的判断,不然恐怕会踩到雷点。
    幸好仙尊并未发怒。护卫心中抱着侥幸的想法,并转头看向对林重羽,正要说一些注意事项,权当把他当做主事人。
    忽然,林重羽叫了停:等等。
    护卫嘴巴张到一半,立刻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林重羽往后退了一步,落后公孙陵半个肩膀。他想的是,以免事成之后的功德找错了人,所有的一切当由师尊做主才对。
    我我只是陪同的,你应该同同我主人说才对。林重羽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有些慌张,磕磕绊绊地说着话。
    护卫眼里的疑惑更深。
    林重羽又望向公孙陵,咬了一下唇,心下千回百转,他颤声道:怎么能听奴的?奴不过是方才是奴恃宠而骄僭越了。
    护卫瞳孔放大,似乎有些呆滞,难以想象。
    原来,他们没有猜错,这二位竟然真的是那种关系!
    看这少年害怕到发抖的模样,连一句话都说不顺畅,想必这次犯了错,回去之后要受到相当严重的惩罚吧!
    那些王孙贵族不都是这样的?平时宠归宠,真犯错惹怒了主人,那必然是要重惩的。
    护卫看向少年,心中不免带上了些许怜惜。如此美不可方物的少年,命运却如此凄惨,实在是可惜。
    就算是修仙之人,寿命得以增长,青春能够永驻又如何,不过是受苦刑的时间拉长了而已。
    护卫暗暗叹息。
    林重羽说完则适时低头,仿佛真的知道了错了一般十分害怕。
    公孙陵垂眸凝视着他,眉宇之间笼罩着些许疑惑,看不分明,他沉默半晌,缓缓道:如此,回去领罚。
    林重羽放在公孙陵手中的手微微一抖,他没抬起头,低声应道:是,主人。
    公孙陵眸子沉了沉,空气中陷入了微妙的安静。
    过了一会,他转头对那个护卫说:说。
    护卫立刻回了神,把刚刚准备对那个少年说的话一溜烟地说了出来:这奎荫山恐是有妖魔作祟,而且由于探山之人皆有去无回,不知仙尊可有法子送个信号出来,如此倘若仙尊遇到危险,我们可以通知国师,及时去救二位
    不必了。公孙陵淡声拒绝。
    护卫迟疑片刻,又道:那,仙尊小心行事,预祝仙尊一路顺风。我和护卫队其他人都会一直候在此地,静候仙尊佳音。
    公孙陵未置可否,牵着林重羽的手稍稍抬起:走吧。
    *
    进入山林,那种诡异的寂静就更加明显。
    就像恐怖片里鬼怪出来之前那片刻的寂静,一分一秒都无限激发着人内心恐怖的情绪,引诱着人心底各种不安的程度最坏的猜测。让人心跳加速,手心直冒冷汗。
    林重羽眨了一下眼睛,回想起了前世和福利院的其他小孩一起看恐怖片的场景。
    有些恐怖片就是以孤儿院为背景的,正合了他们的身世背景,看起来代入感极强,差点没把他们吓死。
    林重羽第一次看的时候年纪很小,没什么感觉。其他人都吓得惊声尖叫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默默观察。
    后来其他人就觉得他是怪物,而渐渐疏远了他。
    太可怕了。其中一个人说,他就那样安静看着我们,简直比鬼还可怕。
    我吓成那样,有一半都是因为他好吧。他脸上还有一个疤,简直不能再恐怖了。
    更离谱的是,我看他后面居然还学我你知道吗?学我的表情,学我的动作太诡异了!先前那人声音都在发抖道,就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在学我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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