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杨茂德和县城里头所有居民一起安静的站在街头,高音喇叭里夹杂着撕拉破音的声音传来:“我们的正义必然战胜过强权的真理,终于得到它最后的证明……”人群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认识不认识的人奔走欢庆为抗战胜利雀跃,接着政府便宣布全国即日起放假3日,民众狂欢,恶梦结束了!
时间似乎倒转回到了新年,四处张灯结彩燃放鞭炮,锣鼓喧天滚狮舞龙热闹非凡,杨茂德采买了许多东西返回杨家大院。此时这里也有收到消息传来,见杨茂德回来便围上来细问,确定了小鬼子真的投降了,一时间热烈的气氛似乎压过了八月的暑热。
大晒坝上挑高的竹竿上挂起了成串的灯笼,空气中飘散着苞谷酒略带酸味的香气,临时搭建起的四个灶头上腾腾的冒着水汽的白烟,一字排开的六七张大木桌拼成一条长龙,阿祖茂兰她们带领着大院里的妇人们围着桌边擀面皮包饺子。
笑语喧哗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意,小小的娃子们在人群中穿梭打闹,全都是五岁以下的小泥猴子,五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半大娃子都被送去镇上读书了。小国清也混在小娃堆里,他在自家娘亲和三个姑姑的细心调养下已经褪去了瘦弱的模样,再加上入夏来晒得太阳多了也显出几分健康的麦色,此时像个孩子王一样领头疯玩着。
一岁零三个多月的小国泰跌跌撞撞的走着,这娃是个急脾气,人家都是先学走路他偏偏先要学跑,此时看着哥哥跟人玩的热闹,也嗷嗷的叫着想要过去。要说这娃也能会说话了,简单的两字三字的词语会的还不少,不过一着急就嗷嗷的叫,这习惯好像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
杨老爹管不住小孙子,只得松了手让伍哥拽着他追着哥哥到处跑,对于这个以后的二女婿他还是很满意的,以往便觉得他是个踏实认真的好娃,现在更细致的观察还发现了细心、稳重和有责任感等等优点。
杨茂德坐在男人堆里,和周边的人谈论着田里正在疯长的稻苗,刚刚挖回来个头不小的红苕和洋芋,还有田里马上要收获的苞谷和黄豆。小鬼子投降了,灾年过去了,一切似乎都好了起来,光明的生活前景近在眼前。
忙过了苞谷的收获季,又采摘过了油桐果,等女人们开始做辣酱,杨茂德才抽空去了趟县城,没想到他到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四疯子。如此有标志性的妆容打扮,别说在县城头便是在成都也是独一号的吧?没想到去军校进修,居然也没有剃掉他那一头稻草样的乱发,这家伙真的有好好学习吗?
紧接着杨茂德便微微笑了起来,学不学又有啥关系?抗战都打完了。
看见自家堂哥四疯子自然转过身来招呼,这一下便让开了他挡住的女人,穿着学生旗袍依旧梳了两股辫,杨茂德再一次记起在医院时第一次见到刘圆慧时的情景,几年过去这个女人却依旧没有半分变化,干净的气质仿佛虚幻中绽放的莲花。
“这么说又要开始打内战了?”和四疯子坐在茶楼的包厢里,刘圆慧已经告辞离去,只有他和四疯子两个人。
“总是避不开的,毕竟中国没有两党同时执政的先例,不融合便意味着内斗。”
四疯子说起这话时,态度清冷神态祥和,看来这次的成都之行并非完全没有成长,最少在杨茂德看来他褪去了以往激进的尖刺,变得更加沉稳内敛,和杨县长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冷漠下来便有了相同的味道,他知道那是政客的味道。
“你知道大堂哥现在算是废了?大伯只剩下你一个指望。”
“晚了。”四疯子微眯着眼睛摇摇头,大清洗即将来临,他也站到了他老爹的对立面,这也许就是自古忠孝难两全?他颇有些文艺的想。
“最近少往县城跑。”杨茂德和他还算亲近,拼着会被刘圆慧数落,他依旧隐晦的将消息传递了出来。
杨茂德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道:“嗯……家里也该收租子了。”
四疯子见气氛沉闷便转移话题:“回去好好看管我那两个侄子,我爹最近在打坏主意哩,听大嫂说前天大哥已经松口答应过继一个娃儿到他名下。”
想起过年时杨县长提议小国清进城上学的事,杨茂德皱起眉,他大伯该不是那时候就起了心吧?要知道杨国清可是他的大儿子,是这一房的长孙。
“谢谢。”他对四疯子说,这事预先做些准备总比突然让大伯说起的好。
杨茂德回了杨家大院就跟杨老爹说起这事,即便是大家都非常愤慨,但细想想也能明白杨县长的忧虑,不过这种明显就是不把他家人放在眼里,认为自己一家高高在上的态度,让杨老爹非常不舒服。虽说杨家是靠着杨县长的大树乘凉,但杨家这些年也尽心尽力的为杨县长的官路铺垫,如果省下了这些钱,杨家的家产至少是现在的五六倍。
“给你大伯下个正式的帖子,挑个好日子开祠堂把国清和国泰的名字都上了族谱。”杨老爹阴沉着脸,这事也只能赶在杨县长开口前堵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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