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县长的异样被大家理解成失去儿子的伤痛,杨茂德见他深受打击的样子便决定留下来陪陪他,林队长在政府大院里给他们几个也安排了房间,不宽敞是一间屋里对面床的双人间,草草的吃过一碗粗面,杨茂德和伍哥洗漱完便歇下了。
屋外有值夜的小兵,隔了不到半小时便能听到巡逻时路过的脚步声,那巡逻的脚步来来往往的路过了七八次,杨茂德裹着薄被依旧没什么睡意,只盯着窗口投映进来的昏暗灯光发呆,一面感慨人生无常。对面床上响起了伍哥浅浅的低鼾,他跟四疯子关系一般,再加上今天赶了一下午路,此时自然是坦然的睡了。
杨茂德叹口气,他很少感到如此伤感悲凉,上一次有这种心境还是母亲离世时,此刻看到躲过乌云照进屋里的月色,也觉得压过灯光显得凄迷起来。但那不是杨茂德的错觉,投映进屋头的白色月光真的比昏黄的灯更明亮,看得久了他还发现流动在月色中如雾气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缓缓流动似是白雾一般,又如同冬日里呼出的寒气萦绕视线,有了这样的认知,杨茂德便觉得□□在外面的脖子凉飕飕的,不禁往被子里缩了缩。伍哥的鼾声似乎便小了,也变得遥远了些,朦朦的像是隔了什么听不清楚,杨茂德往那边床上看了一眼,又将视线投回到那月光上。
只有那么一瞬,他便觉得从尾椎骨窜起一阵炸开的冰凉一直爬上了头顶,他看到了一双脚,男人的脚,穿着圆口清缎面的布鞋。那只有半截的脚露在月光里,似乎上面被阴影挡住了,但他能透过那双脚看到后面亮着微光的门缝,也就是说他是透明的。
杨茂德瞪大眼睛还没做出什么反应,便听到外面突然响起尖锐的惊叫,隔得不远能听到那惊恐的叫声是个男人发出的。对面床上的伍哥腾的坐了起来,杨茂德视线一移,再回望那月光时,却发现也许是月儿又躲进了云层,屋里只留下灯光拖出的残影。
“少爷?醒没?”伍哥开口问。
杨茂德清了清嗓子:“嗯,我们出去看看。”
那惊恐的叫声显然惊动了不少人,披衣出来查看的人也不少,杨茂德一眼就看到围着巡逻小兵的门口,那间屋里住得应该是自家大伯。这么想着他便赶紧走了过去,推开门口围观的人进去一看,果然是杨县长喘着粗气坐在床边。
屋里亮着灯,住在杨县长隔壁的是长跟着他的生活秘书,杨茂德知道他姓唐,此刻唐秘书正在帮杨县长倒茶压惊。看到杨茂德和跟在后头进来的林队长,他赶紧笑了笑解释说:“县长只是做恶梦了,吵醒大家真是不好意思。”
林队长打了个哈欠,此时已经过了半夜一点,被吵醒的人自然没啥好心情,不过看杨县长那青白惊恐的脸,也不好多说啥便摆了摆手自顾自的走了。
杨茂德走到屋角拿了暖水瓶倒了些热水,又扯下架子上的毛巾打湿了递给杨县长擦汗,他却愣愣的看着门口的方向,眼神十分的呆滞。等温热的毛巾碰到手背,他才像被惊吓了一般猛然起身躲避,却也只是摇晃一下又腿软的跌坐了回去。
“大伯?”
被杨茂德的声音唤回了神,杨县长僵直的眼珠动了动,半天才抖着嘴唇说:“老四……回来过。”
“他……找我要手指头。”
杨茂德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场面,不过能把杨县长吓成这样,他还是不要了解的好。
☆、被敲诈的人
第二天上午大伯娘和大堂嫂来了,在停尸间里见过了四疯子,大伯娘哭得几近崩溃,被大堂嫂连抱带拽的拖出来。杨茂德上前帮忙,被大伯娘狠狠的推开,下一刻她扑到了杨县长身上,撕心裂肺的哭着:“你这个没出息的死鬼!当了十几年狗屁的县长啊,儿子……居然都在眼皮底下被人弄死了,你……你个杀千刀的!把儿子还我!”
杨县长木然的被她摇晃着,两个人抱在一起摇摇欲坠,旁边的大堂嫂和唐秘书赶紧上前劝解,杨茂德也赶紧撑住杨县长的手臂。在寿材铺订的那口最好料子的棺木送来了,大伯娘和大堂嫂靠在一起哀哀哭着,杨县长像是连多站会儿的力气都没有,这入殓的事情只得由杨茂德和医院的护工一起做。
等到棺木被抬到临时搭建的灵堂里,大伯娘愤愤然的问他:“咋就你一个来的?你媳妇和你妹妹呢?平日里总是上赶着说是好兄弟,结果都不来送他一程?”
说完又用手绢掩了红肿的双眼:“看着空荡荡的灵堂,刚扯了几块黑布,连个剪白花的人都莫得。”
伍哥正好从外头走进来,听着话抿了抿嘴唇,他手里端着的一个堆尖的筲箕里全是白色的小花,这东西是白纸折叠剪制的,为了保证色泽寿材铺里一般不会存有现货。杨茂德买棺材寿衣的时候自然也订了,不过要的多也得给人家赶工的时间,这女人一来半点正事没做就挑三拣四的,果然到啥时候也改不了这德行。
杨茂德见伍哥沉着脸色,便背着摆了摆手,两个一起动手将百花装饰在黑布上,幸亏这只是个临时的灵堂,要求布置的并不繁杂。等临近中午十分,便有镇上跟四疯子或是杨茂德熟悉的人家前来拜别,大伯娘靠着棺木神情恍惚,大堂嫂蹲在她旁边用一个铜盆烧火纸,袅袅的青烟升起熏得她眯着眼,眼眶反而比上午更加红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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