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棠不知何时来了他们这一处,不远不近地站在旁边,也是细眉颦起,一张娇美的脸庞铁板似的挂起着。那男子见到她,眉头一挑,笑道:“哦,原来你是密斯白的朋友。”那口吻说不出是轻蔑还是轻佻,叫人听了讨厌。
谢方思从没对一个人的第一印象这样坏过,同他在一起多呆一秒钟都觉得厌烦。此刻既然见到了白海棠,当即不再搭理他,径自走到好友身边。
白海棠也是一脸余怒未消,挽了谢方思的手走开好长一段路,这才问道:“你怎么和他说上话了?”
谢方思心有余悸,警惕似的往身后回望一眼,那男子大约是见她们二人都走了,留下自己一个人也怪无趣,耸耸肩膀也走开了。道:“我也不晓得。那人是谁?要不是你叫住我,我大概要和他吵起来。”
及至此刻,白海棠的神色才渐渐平和,叹了口气,严肃道:“他姓赵,你不认识他最好,他就是一个拆白党。往后你看见他,只管远远绕开他就走,绝没有坏处!”
谢方思心想:那就难怪,他以为我是想一睹偶像真容的富家小姐,这才粘紧了不放。她想让白海棠放心,开解道:“你的话我记住了。好在拆白党要拆白,总要挑一挑人,等他知道我是个一穷二白的普通人,大概自己先就离我远远的了。”
想不到白海棠听了,更加怒火中烧,口中一连溢出好几声冷笑,恨恨地道:“拆白党只图钱,那都还算好的,像他这样的流氓败类,不光骗财还要骗色,连拆白党都不如!我真是气不过!他如今傍上了一位岁数足可以当他妈妈的女豪绅,倒红起来,演着那些痴心不改的君子角色,谁想得到他私下里全然是败絮其中呢?!”
白海棠与那男子同做着演员的行业,当然要比外人更清楚彼此之间的底细,谢方思见她气愤地胸脯不断起伏着,眼里像要射出粹毒的利剑,心知不能再围着那姓赵的男子多作谈论。她将白海棠的手臂一牵,微笑道:“好了,不要说这些不相干的话。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你看,是不是这个呢?”
说罢,将那两个信封从手袋里取出来。
白海棠见了东西,脸上果然浮现出一点笑意来,道:“是,是,辛苦你跑一趟。这东西要紧得很,王妈粗手粗脚的,让她翻找再送来,我不放心。”
她刚把信封接到手上,不远处又有事故发生。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人吃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紧接着又传来一阵人群议论纷纷的哗然之声。二人诧异,均往那声音的源头看去。
原来吃耳光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姓赵的老熟人,不同的是这次站在他面前的又换了一位女子。那女子狭长眉眼,红唇饱满,穿一身印牡丹大花样的墨绿色细绒旗袍,将前后的丰腴起伏勾勒得一清二楚。谢方思只看她一眼便暗暗震惊,想不到一位女性有这样张扬霸道的漂亮法。
而那女子的性格之烈,恐怕也不输给她的样貌身段,此刻正指着眼前小白脸的鼻子大骂:“赵子铭,你在这电影圈子里混了也不是一天两天,怎么不去外头打听打听我是谁!连我的便宜都敢占,保管叫你有来无回!你可给我当心着点!”说罢,也不管他如何的窘,扭身便得得地走开。
赵子铭想不到她半点面子不留,硬生生给自己一个大钉子碰,但也知道她背景很深厚,不敢同她叫板,只得顶着脸上一道道火辣辣的红印子,杵在原地不吭声。等她走远了,才逞能发泄似的,对着周围看戏的一众人吼道:“看什么看!都散开!都散开!”
白海棠远远地看着他吃瘪,脸上显露出一丝快意,冷笑道:“像他这样是个人都要招惹的做派,迟早踢到铁板,碰个头破血流!”
谢方思却被方才那位艳光四射的女子吸引了注意,逐渐与脑海中一个模糊的形象重合起来。她惊喜道:“咦?那是俞曼川吗?我在首都看的第一部电影就是她演的,叫做盘花扣,演得很好。当年我们那班同学个个都谈论她,可谓无人不知,她在这部电影里演女主人公吗?”
白海棠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却又将嘴一撇,似是有些不齿,小声道:“她名头再大有什么用,终究都是大老板们捧出来的。你不要看她是春华电影公司的大明星,不光是春华自家,就是我们德美,或是沪上商界的许多老板们,都与她过从甚密,是她的入幕之宾。”
白海棠话说到这里,唯恐有什么人在暗处偷听似的,扭头向四处张望了一阵,又将她远远拉到一处长凳上坐下,这才悄悄地接着道:“我听说她脾气古怪得很。她们公司有一位姓孙的女明星,据说平日里同她关系不坏,近来去她家中小住了几日,回来后却到处哭诉委屈,说再不要同她来往了。也不知发生什么事情。”
谢方思听得怔怔,微挑着眉梢还来不及说话,那边工作人员已经卷了纸筒子抵在嘴边喊着:“密斯白!快来!到您的戏了!”
白海棠见人家来催自己,也就不再多说,拍着谢方思的手背,道:“好了,我要去忙了,你先回家去吧。或是在四处转一转,那也可以。”说罢,干脆地起身离开。
谢方思将物件送到了,倒不赶时间,又她原本就坐在花园洋房旁的一处长凳上,便继续坐着歇息。只是没坐上多久,便有什么人拥着一席芳香靠到她身后,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往她耳朵里吹了一口凉丝丝的气,笑道:“你唱歌真好听,也来给我唱唱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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