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成均关切问道:严重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江予乔觉得以自己目前与钟成均的关系进度,暂时不好让钟成均插手她的家务事,便婉拒道:谢谢,不过都已经搞定了。
钟成均回过来一个“哦”,随后又发来一个抱抱的系统表情,说:过两天去看望叔叔。
江予乔忽然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抗拒,也不知是抗拒让家人接触她的私人生活,还是抗拒让钟成均与她的家庭见面。
她想了想,斟酌着回复:这段时间你工作也挺忙的,等你有空再说吧,别耽误你的工作。
过了会儿,钟成均发来回复,颇为感动:予乔,你真体贴[抱抱]
江予乔一时五味杂陈,心情复杂地回过去一个抱抱的表情,便按灭了手机。
到了病房门口,正要进去,沈兰芝与江东明的交谈声从虚掩的门内传出来。
沈兰芝唉声叹气:“你这一动手术,码头的工作暂时也没法做了。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你一停工,一家人的开销怎么办?”
江予乔下意识地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背靠着门边墙壁,垂眼看着手上一沓缴费单,轻轻叹了口气。
沈兰芝是家庭主妇,江东明在码头做了一辈子装卸工,在江予乔工作之前,是家庭唯一的经济来源。
江东明也犯愁叹息:“要不你去跟予乔说说,让她补贴点,她这几年赚了也不少吧。”
沈兰芝冷嗤:“她?她精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问她要个生活费都要等到月底最后一天,上回还问我要家里的开销明细。跟家里人都算得这么清,你还想从她口袋里掏钱?”
江东明感同身受地点点头:“上次还跟我说要攒钱买房,一个女孩子买什么房?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不看看家里什么样,光想着自己过好日子。”
沈兰芝火气上来了,说:“算了,别说这些了,越说越气。”顿了顿,又说,“予馨说晚上下课过来看你。”
江东明语气缓了缓,欣慰道:“你跟予馨说,念书要紧,实在赶不过来就别来了,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沈兰芝替他抻了抻床尾的被角,说:“孩子要来就让她来吧,正好我也大半个月没见她了,怪想她的。”
江予乔闭眼掐了掐眉心,等里头交谈声歇了,她才深深地吸了口气,直到肺里涨得微疼,才缓缓吐出,若无其事地走进门去。
她将手中单子放在江东明床头,声音平直:“手续已经都办好了,手术安排在明天傍晚。”
沈兰芝与江东明对视一眼,不放心地说:“那你明天请个假吧,动手术这么大的事,总要有儿女陪着,我跟你爸又搞不清楚。”
江予乔沉出一口气,平静道:“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顿了顿,她视线在沈兰芝与江东明之间一转,问,“饿吗,我去给你们买晚饭。”
沈兰芝说:“给予馨也带一份,她快到了。”
江予乔应了声好,正要转身出门,病房门便再一次被推开,江予馨背着挎包冲到江东明床边,带着哭腔:“爸,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痛不痛?”
江予馨天生一把好嗓子,声音又脆又甜,不过她倒是没有利用嗓音优势去学声乐什么的,而是在星城美院学美术,明年毕业。
江东明忙说还行,又问江予馨坐车坐了多久,累不累。
江予馨说:“我哪还顾得上坐车累不累啊?都担心死啦!”
沈兰芝忙安抚她,柔声说:“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这里不还有我跟你姐姐吗?”
江予馨这才从床边起身,转向江予乔,叫了声“姐”。
江予乔点点头,说:“我先去买饭。”
等她走出门外,江予馨视线从她背影上收回,小心翼翼地问沈兰芝:“妈,姐姐为什么看上去又不高兴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尚未走远的江予乔脚步一顿,听见沈兰芝的声音不高不低地传来:“她什么时候高兴过?你呀争点气,等工作了,把她给你交的那些学费生活费都还上,她估计就高兴了。”
江予馨脆生生道:“妈,你放心,我一定争气,到时候不止把姐姐的钱还上,还让你跟爸过好日子。”
江予乔没忍住,一扯嘴角,低嗤了声,往电梯走了。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今晚空气质量不太好,整个夜色都雾蒙蒙的,夜空中的星星隔了厚重的雾霾,虚弱地闪烁着。
江予乔裹紧大衣,走到医院大门外,吸了一口冰冷又带着马路上尾气味儿的空气,才感觉自己像一条终于回到水里的鱼,彻底地活了过来。
对面就是一溜餐饮店,江予乔走到人行道前,一边等绿灯,一边给江予馨发微信,问她排骨饭行不行。
江予馨说:你看着买吧,都可以。
江予乔就没再回复,等绿灯亮了,才混在人群中,不快不慢地往对面走去。
店里人多,排骨饭还要等好一会儿,江予乔付完钱拿着单子到外面来,看见一个路墩,忽然觉得疲惫,便抱紧双臂屈腿坐了下来,茫然望向四周。
这一片的食客行人多是来医院检查治疗的病人和家属,或平静如常,或面有愁容,又或泛着劫后余生、虚惊一场的窃喜与放松。行人低语声不绝,夹杂着身后马路上偶尔的车鸣,也算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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