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慕行徵是皇帝,是这大宴的主人,掌管大宴万里疆土,绝不是一个轻易被话本作者掌控在手中的傀儡,书中的情节不应该是他的宿命。
否则他也不会轻易重生。
而楚天行不过是作者随意创造出来的人物而已,真论起来楚天行才是一个纸老虎。
他要守护大宴,守护疆土,最大的敌人绝对不是楚天行,而是自己。
见识过繁华的梦境,身为帝王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还在为温饱中苦苦求生。
慕行徵将自己翻涌的思绪压下,拿出自己之前写得有关税收的决策,再一次动起笔。
他初醒时见到沈楠枝心中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这应该是沈楠枝保留的秘密,自己在无意中得知已经是对沈楠枝的冒犯,又如何能逼问她。
“去请工部尚书和丞相。”慕行徵吩咐一声,继续奋笔疾书。
而与此同时,在庆云寺中打坐的寒山大师突然一顿。
“原有的帝星升高,如此看来倒是我大宴江山之福。”房间中只有寒山大师一人,声音极低。
“大师,云州楚家拿着信物求见,说是与您有旧。”
寒山大师的面容看起来更加衰老,房间中静默半晌,终于传来了回应,“请。”
第26章 ·
慕行徵拿出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 将自己从梦境中醒来后的颇多想法,全都记录下来。
虽然有些想法,在现在看来颇有些离经叛道, 但慕行徵还是记录下来,想着但凡有合适的时机, 定然要在大宴实行。
比方九年义务教育, 让每个孩童都能读的起书。
慕行徵在梦境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在沈楠枝身边的,虽然有些东西尚未知其原理,但依旧为其着迷。
大宴如今尚且达不到让所有人都能读书识字的水平, 只能从一点点开始,争取让每个人都能吃饱饭。
慕行徵在梦境中见过许多的新鲜的吃食,知道有些是从海外传来的,想要大宴更好发展, 闭关锁国是不可取的。
在等到老丞相的空隙里, 慕行徵又想起之前沈楠枝问过自己的问题。
对于商业到底应该如何处理。
慕行徵当时给出的答案是不支持不鼓励,无论如何都不能妨碍到农业的发展。
现如今慕行徵对农业的态度没变, 仍旧要以农业为本,但商业的发展不一定会阻碍农业,说不定还会反哺农业。
大宴一切以农为本,对于商路以一向都是户部的官员在负责,但他也知晓如今大宴通向西域的商路已经是百年前打通的了,之后只是维护,从来没有细致研究过。
西行的商路如今官府的人也越来越少,最多也只是有皇商收到命令,前往西域采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原本的楚天行在最初反叛的时候, 就十分注重开发西行商路,也因此在西域诸国找到了不少好东西。
如今抢占先机的人成了慕行徵, 他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除此之外,慕行徵也有发展海上航运的打算,但如今大宴的国库和技术尚且不支持远航。
大宴是有船的,但这些船最多是在内湖中航行,从未去过海中。
且如今大宴海上的码头尚未建立,提前说这些为时尚早。
丞相同工部尚书一同前来。
慕行徵的吩咐让两个老臣相对无言,但又不知如何劝谏。
“请陛下三思,这于理不合啊!”工部尚书跪地,软声请求希望慕行徵收回圣命。
“朕意已决。”慕行徵摆手,让工部尚书尽快将工部的人选分为两个部分。
他之前一直对沈楠枝说若是需要人手尽管吩咐,但沈楠枝一直未曾行动,他便只以为沈楠枝想要休息,心中没有旁的想法。
但一夜过去,此时的慕行徵却已经全然明白了。
沈楠枝并不是心中没有想法,正是因为心中的想法太多太大,所以暂且按兵不动,只从自己这里打听不同的消息。
“工部中大多为男子,若是让男子冒然进宫,恐怕不妥。”此时丞相进言劝说。
“既然宫中不方便,那便在宫外重新找个地方,让淑贵妃定期去查看。”
看慕行徵着实没有改变想法的打算,老丞相不再言语。
沈楠枝是他的晚辈,水泥和火炕都是沈楠枝的想法,说不定有了工部的匠人,还会创造出更多让人惊喜的物件。
他私下与沈尚书相聚时,也曾经询问过沈楠枝到底是如何想出这么多新想法的,当初在家中又是以何种方法教导女儿的,但沈尚书自己也答不上来。
他总不能说自己女儿是进了宫之后仿佛像是开了灵光,只能推说是运气,丞相便也没有过多询问。
总归是有利百姓的好事,无需那么深究。
三言两句间,工部尚书见求情没用,只好听从吩咐。
准备将工部的人分别选出来一半,分为两组。
“两组各自比赛,若是有人研究出大宴未出现的东西,尤其是利国利民之物,朕重重有赏。”
“除此之外让各地官府也张贴告示,只要百姓们都研究出来有用的物件,无论是什么,但凡能够讲清楚用处,也各自有赏。”
“工部匠人挑选时,可先行询问匠人的意见,若是有人不愿为贵妃所用,不必强求。”
慕行徵有条不紊地将工部的事情一一安排下去,而后又传唤接下来的户部尚书。
“朕收到消息,鹿城柔城一带有铁矿的踪迹,只是鹿城阳工山绵延数百里,真正的地点尚未确定,丞相不妨先行安排几个可靠之人前去查看,定然要将铁矿掌握在朝廷手中。”
老丞相领命,但慕行徵并未让他离去,而是等到户部尚书到来之后,一同商讨有关西行商路的做法。
而沈尚书也给慕行徵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西域只是统称,但是在大宴以西有许多个大大小小的国家,有些国家像大宴一样以农为本,有些则是像东北边境的胡人一样放牧为生,还有的国家因为水草不丰,无法耕种,国民大部分都是商人,走南闯北,养活自己。
那行商之国名曰吴湾,边境临靠大海,当年老国王在位时曾经命人打造过一艘大船,海上载着二百船员一路西行,历时一年的时间,终于再次飘摇回来。
虽然船员人数有所损伤,但也带来了巨大的利益,大大充盈了吴湾的国库了,也给了老国王极大的信心,命人建造更大的船只,每年两次派人入海航行。
但此种情况只持续了五年。
五年后老国王身死,年轻的小国王继位,继位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攻打海上的盗贼。
但海寇犹如野草,春风过境,永久不息。
几番征战后,年轻的帝王下了另一道命令。
吴湾放弃了海上的生意,封锁了整个国家海岸线,认为自己的国家已经足够富有,即便无需没有海上的生意,也还有陆地上的生意。
但只要封锁海岸线,便不会有海寇出现。
吴湾的消息在慕行徵尚未登基时候,曾经传来过大宴。
但大宴距离吴湾着实遥远,虽然大宴中也有吴湾的商人,但先皇并未在意,况且即便吴湾将同大宴的联系也切断,同大宴而言也无关紧要。
这事情已经过去已有八年的时间,若不是今日慕行徵仔细询问有关西域行商之事,沈尚书根本不会想起这桩旧事。
慕行徵听完,心中甚是激动。
这西域果真是一片宝藏之地。
前一刻他还在忧心,大宴的船只无法下海航行,后一刻便为自己送来吴湾这么一个大宝藏。
“朕欲像吴湾那般打开海上行商之路,两位爱卿意下如何?”
慕行徵这话掷地有声,也相当于给老丞相和沈尚书平地一声炸雷。
毕竟这航海生意大宴从未有帝王提出来过。
沈尚书面色纠结,“当年那吴湾并非是轻易下定决心封锁海岸的,实在是那海寇对于吴湾而言已经造成了灭国之祸。”
“吴湾封锁海岸之后,花费了许多心思才将海寇彻底赶出去,一直到如今国力都尚未完全恢复,尚且在修生养息。”
“那吴湾灭国,是因为国土面积小,之前也并未有抵挡和准备,可如今我大宴有吴湾的前车之鉴,可先训练海军抵挡海寇。”
“况且吴湾能从海外带来许多稀奇物件,让国库丰盈,我大宴以农为本,到了海外定然也会见到许多大宴不曾见过的物种,若是能引进我大宴,何尝不是一大善事!”
“两位大人不必忧心,朕明白打开海外航行之路并非一日两日的事情,如今朕也只对两位爱卿说过,先行询问你们的看法。”
“吴湾十年前便能造出大船航行海上,我大宴的国土和人口都是吴湾的数倍,但一直到如今我大宴的行船都只能在内湖之中,朕的子民定然是比吴湾的子民强数倍的,当年吴湾能做到的事情,我大宴定然能做到,吴湾做不到的事情,我大宴也应做到。”
两个老臣对视一眼,下跪行礼,“陛下圣明!”
慕行徵的脸上露出笑意,将两位老臣亲自扶起,“两位爱卿都是我大宴栋梁,日后大宴还要托付给两位,朕毕竟年少,思虑多有不周全的时候,还有许多地方要劳两位大人费心。
随后又同沈尚书商议西域商路的做法。
航海暂且只是计划,但西域商路确实实实在在的,若是能借商路之行将吴湾国中有造船经验的老匠人带来大宴自然是最好的。
三人畅快交谈,等到所有的事情暂且定下计划,已经是暮野四合。
丞相和沈尚书没继续在宫中耽误时间,他们要赶在宫门关闭之前尽早回家。
“丞相,今日的陛下……”沈尚书的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是糊涂。
如今将出宫门,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在背后议论天子着实不该。
他真是急糊涂了。
但今日陛下的表现着实不同于往,提出的想法比以往大胆许多。
沈尚书一个老学究,一方面觉得陛下言之有理,一方面又觉得着实不好实现,且尤其是航海,风险过大。
听着是能给国库带来不少利益,但航海之前所需的花费,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老丞相没有回答,而是邀请沈尚书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
一直到远离宫门,即将达到沈府的时候,丞相终于开口,“陛下变得锐意进取是好事,你我终归已经是老臣了,不妨多听听底下年轻人的想法。”
丞相身为慕行徵的老师,自然是明白慕行徵身上的缺点。
以往的慕行徵虽然已经有了帝王之姿,让旁人不敢反驳于他,但内里却还是有些软弱。
颁布新的决策指令时强硬程度依旧不够,像是尚未开锋的宝剑。
但今日却与以往大不相同,今日的慕行徵却已经像是见了血的宝剑,染上了无上气势,心意已决,便不再心软,让旁人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