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凝看着裴知衍走远,恢复了不急不躁,抬手扶了扶鬓边的发,对身旁的丫鬟道:“要下雨了,快扶我去回去避雨。”
兄长也太小瞧她了,她还能出这么没水准的纰漏不成,通后山的门一早便锁上了。
做为亲兄妹,她就算学不来裴知衍十成的心机,三四成总也是有的。只不过这些放在以往,都是不够裴知衍看的,没想到他这次竟然会自己落入坑里来。
裴凝一时有些沾沾自喜。
看来高义说兄长对季姑娘尤为上心是真的,正所谓关心则乱。
另一头,季央在接连拐了三四个弯都没有见到来时的路时,就知道自己迷路了,路盲也是她不爱出府的原因之一。
眼看着随时会下雨,季央怕雨淋也怕累,心想着总会有人来寻自己,干脆也不费这个劲了,就近站到了一座假山下。
正想着雨水就飘了下来,季央轻轻皱着眉头,提着裙摆往里退,看着雨点在她的足尖前砸出了一片片水晕,再渗到泥里,一点也看不出踪迹。
季央觉得自己跟这雨水一样可怜,热烈的落下,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雨蒙蒙下着,季央靠着假山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季央才应约听到有踏步声响起,似乎还有人在叫着她的名字,她忙探出脑袋去瞧,细雨朦胧下,那周身氤氲在水雾中的人不就是裴知衍。
他怎么还在这里?季央咬了咬唇,轻声道:“世子。”
裴知衍转过身,假山后面是一张潋滟的小脸。漆黑的眼眸里透着怯怯的细微光亮,就跟他狩猎时捕到的小鹿一样。
季央本想让他进来避避雨,可看到他透着责问的目光,立时就闭上了嘴。
裴知衍走到她面前,“我从这里走过了两次。”
当他看到门上的锁头就知道自己被裴凝摆了一道,原本他那时就该离开,自然会有人来寻季央,可看着沉压的黑云,他的行动已经先于理智一步。
季央愣了一瞬,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你在找我?”
裴知衍避开她那双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眸,看向她所在的假山洞,因为地势稍低,外面还有树遮着,难怪他没有发现,“你准备等我第几次走过的时候出来?”
季央自动就忽视了他冰冷的责问,只抓了自己爱听的来听。
原来他真的是来找自己的,而且找了很久。
季央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只是这样就足够让她把之前心里的难受都忘了,可看着他发上的雨水,她觉得自己又能坚持很久了。
季央解释说,“我没听见。”
裴知衍一时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两人相视无言。
雨还在下,不大,就这么细细密密的落在裴知衍身上,季央也不知怎么想的,抬手去拂他肩上的雨水。
裴知衍看着她贴在自己肩上的小手,喉头轻动,“你在干什么?”
季央反应过来,自己这个举动简直是蠢极了,他人还站在雨里,怎么能拍的干净。
季央犹豫了一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握着裴知衍的手将他拉到了假山下。
他的手很凉,掌心里布了薄茧,季央知道那是他常年握剑所留下的痕迹。
“先进来躲躲雨。”
假山下的空间并不大,季央一个人呆着时还不觉得,可裴知衍身高腿长的,往里一站就显得尤为狭小,感觉都要碰到头了,这还是在他弯了一点腰的情况下。
两人之间几乎是贴着的,裴知衍抽手道:“我出去。”
“外面在下雨,你不要走。”
为了不让他走,季央干脆拉着他的手往身后藏,这么一来,她等于把自己送了出去,两人算是彻底贴上了,开襟处的肌肤贴着裴知衍泛潮的衣裳,季央瑟缩了一下,“好凉。”
头顶是裴知衍沙哑得厉害的声音,“季央,松手。”
季央不敢抬头看他,她此刻心跳的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就是故意的,怎么可能放开,她就不信裴知衍连挣开她手的力气都没有。
嘴上说着赶她走的话,却又冒着雨来找她,她非要把他这张假模假样的外皮给扯下来。
“你走了我会害怕,我不认得路。”季央仰起头看他。
裴知衍将她的所有都纳入了眼中,一双美目娇态自成,鼻尖是红的,唇也是红的,连同贴着他的肌肤也透着红。
“你别走好不好。”季央软声求他。
裴知衍几乎是咬紧了牙关在忍耐,她真将他当正人君子了?
他闭了闭眼,几乎是妥协的说:“我不走,你把手放开。”
“那你别骗我。”季央犹犹豫豫的松手。
软腻的触感从掌中滑落,在彻底分开的那刻,裴知衍感觉到自己的食指被她勾住,而后才慢慢松开,那种恋恋不舍,不是装出来的。
季央是真的不想放。
季央唇瓣抿的很紧,唇角又高高翘起,笑得像是偷腥得逞了的猫,
她该不会是以为低着头,自己就看不见她的表情了?
裴知衍眸中罕见的浮现出柔意,浅的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否则,他是绝不会允许自己出现这样的情绪。
第19章 游湖
雨还在下个不停,瞧着不大,可就是稀稀落落的绊人脚。
陈氏不住的往外张望,季央已经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她不免有些挂心。
想说去寻,可又走不了——
她接过秦氏递来的果盘,笑说:“夫人客气了,我自己来就行。”
定北侯府与季府并无什么私交,她和秦氏虽也曾在宴上见过几回,但都只是简单的寒暄,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态度,让她有些吃不准是怎么回事。
秦氏面上带笑,见她不时看向外面,声音柔和道:“这雨恐怕还要些时侯才能停,季夫人就陪我坐会儿。我也是难得与谁如此聊得来,你可别嫌我啰嗦了。”
“怎么会。”陈氏连忙也笑说,“我也与夫人相谈甚欢,只是我见央姐儿去了许久也没有回来,不知是不是教雨给拦了。”
她眼里的担忧不是假装出来的,陈氏做为季庭章的续弦,能如此关心自己的继女,让秦氏又多生了几分好感。
“有裴凝与她在一块,你就不必担心了。”
陈氏笑着应声,“夫人说的是。”
两人坐着闲谈,为了不限突兀,过了许久秦氏才状似无意的把话头往季央身上带,“说起来,我还欠了央姐儿一个情呢。”
陈氏不解的问:“这话怎么说?”
秦氏将早前去胡同买月糕一事说了出来。
陈氏道:“竟还有这事?”
秦氏笑着点头,如果不是柳葶眼尖,将人认了出来,她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坐在陈氏身旁的季瑶扯扯她的手,指着柳葶说:“我记得,那日我和长姐就是将月亮糕让给了这位姑姑。”
柳葶朝她笑笑,“二小姐还记得奴婢呢。”
季瑶点头,冲她甜甜笑,“记得。”
两人说着话,就看到廊下走来两人,正是去了许久的裴凝和季央。
秦氏笑道:“这不就来了。”
季央此刻看到秦氏还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前世她最后一次见到秦氏,是她将休书给自己的时候——
“你现在已经不是侯府的人了,外面的人不能拦你,你走吧。”
“世子费尽心机也要让你好好的,你不能白费了他的苦心。”
那绝望的一字一句,还清晰可闻。
季央咽下喉间的苦涩,悄悄吸了吸鼻子,决定原谅裴知衍方才哄自己说去取伞,结果一去不回,只让丫鬟来接她的事。
她上前向秦氏行礼,“季央见过夫人。”
秦氏柔声一笑,“不必多礼。”
她方才只远远地看了一眼,这会儿才算是能好好看仔细了,模样确实如高义所说,生得极好,性子瞧着也柔顺,礼数周全,不是那种凭着有几分姿色就好生事端的。
想到自己儿子的终生大事,兴许就落在季央身上,秦氏看她是哪哪儿都满意,都恨不得现在就把亲事给定下了。
看到秦氏望着自己时,眉眼间满是欢喜的打量,季央思绪明朗起来。
先是裴凝邀她赏花,又留她一人在花圃里,偏就那么巧,让她在空无一人的花圃遇见裴知衍,又那么巧等到裴知衍走后裴凝才出现,而秦氏还独独请了陈氏与自己做伴,一件件摆在一起都巧合的离谱。
想起那日陆念与她说起的,秦氏着急要为裴知衍寻一门亲事……莫不是,瞧上她了?
季央觉得不可思议。
可接下来的谈话越发让季央确定了,就连陈氏都品出了味来。
临走时,裴凝亲自送了几人出府,她对季央笑语道:“我与你一见如故,都有些舍不得放你走了。”
季央心中一暖,倒不是因为裴知衍,而是她本就想与裴凝亲近,“夫人想见我了,随时派人来府上说一声就好。”
裴凝笑着点头,“快上马车吧,别淋雨了。”
季央对兄长是什么态度还不说不准,但就从方才那两件事上看,兄长对季央一定是不同的,只怕是他自己后知后觉还不知道罢了。
这时候就该让她这个做妹妹的好好在后头推上一把。
季央与裴凝告别后上了马车。
裴知衍离开集芳园就让高义驾着马车往衙门去。
高义一路上都忐忑不定,世子若是劈头盖脸教训他一顿他也就安心了,这样不声不响才最是折磨。
裴知衍跨入屋内,冷声道:“你可以走了。”
高义一听可还了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世子,您就是赏属下吃军棍都行,可千万不要赶我走啊!”
裴知衍正心烦意乱,被他这一嗓子扰得更是太阳穴突突的跳,本不想跟他计较,这会看来都不行了。
他坐到宽大的红木雕花背椅上,身子微微前倾,小臂横在膝上,抬起眼梢看向高义,“胆子是越来越肥了,说说,都跟我母亲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