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着镜子对视,孟夏说:“可是年年,小更想藏起来项羽是因为爱他,你想藏起杨广,是因为什么呢?”
像是有一颗炸弹在脑中炸开,时年愣愣看着孟夏,半晌回不过神。
她是说,她对杨广……
不,不是的。
她只是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他,所以才下不了手,而不是因为……
“你是不是想说,你对杨广只是愧疚?可你难道就对刘彻、对朱厚照没有愧疚吗?然而,你只为了杨广尝试过违规。”
“那是因为……”
因为他拥有拿捏住她的条件,因为他有让她畏惧、让她忌惮的能力。
真的只是这样吗?
在还没有和他达成交易的时候,她只因为一股冲动就隐瞒下他来到现代的消息。现在回想,当时她最强烈、充斥整个脑海的念头就是,不想让聂城看到他。
孟夏说得没错,她是想藏起他。
可,为什么……
“也许,你对杨广一开始确实是愧疚,而且对他的愧疚最深,因为刘彻也好,朱厚照也罢,虽然你离开了他们,但他们还是能好端端地做自己的一世帝王,你没有对他们的命运插手过什么。而杨广,是他想过改变,却被你亲手推回原本的死路。我还记得,你从隋朝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去……”
孟夏看着脸色发白的时年,“有时候,一段感情的开始,就是无法放下的遗憾,和无法走出的愧疚……”
“够了,你闭嘴!”
时年终于忍不了了,一声怒吼,汽车也在此时猛地停下,她被惯性带着差点撞到前排的椅子。
她手扶着椅背,半晌没有抬头,耳畔回旋的全是孟夏刚才的话。
是这样吗?她对杨广,真的是这样吗?
时年很想继续否认,可那些话就像是飓风揭开了一层迷雾,让她第一次窥测到自己的内心。
也许,她对杨广,真的不只是愧疚……
她想起这大半个月以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昨夜在芜园外他担忧的眼神,还有自己的那个梦,忽然觉得有点冷,还有点怕。
如果,她对杨广真的不只是愧疚,那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又算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深吸口气,慢慢抬起头。
好在孟夏没有再继续用那锐利的目光逼视着她,而是看着窗外,余光觑见她抬头,说:“好了?那就下车吧,我们到了。”
时年这才发现马路右边就是他们常去的那家私家医院,她想起来自己确实还不知道她们一大早出门是想去哪儿,原来是来医院吗?
“为什么来这儿?”
刚才一直没说话的苏更此时才道:“你忘了,今天是我产检的日子?”
她指了指旁边,时年这才注意到她今天背的是每次产检背的那个包,里面装着做检查需要带的各种东西。
时年觉得有点不真实。昨晚杨广来了7处,聂城和老爷子告诉了自己7处传承上千年的秘密,而之后,自己更是为了时空就要崩塌的事实和只有她才能完成的任务挣扎痛苦了一整夜。
然而天亮了,她却发现她的队友照常去产检,就好像世界依旧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
苏更猜出她在想什么,轻声道:“只要世界一天没有毁灭,我们就只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不是吗?”
苏更已经怀孕四个月,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做一些检查,今天是来做唐筛的。
在等待的时候,三人都沉默不语。时年偏着头,眼睛好像望着窗外,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忽然,她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回头一看,苏更朝她微微一笑,“说起来,这还是我出院后,你第一次陪我来产检吧,一会儿想看看宝宝吗?”
之前苏更住院那阵子,时年经常陪着她,但自从她从清朝回来,确实没怎么关心过苏更的情况,产检也都是孟夏陪她去的。
时年:“怎……怎么看?”宝宝不是还在肚子里吗?
“你忘啦,我要先做彩超啊,你不仅可以看到宝宝的样子,还可以听到他的心跳。我住院时你也见过一次呀,不过这次他应该又长大一点了。”
是,她见过一次。当时她最大的感受就是,这可是项羽的孩子!光是这个念头就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离奇和兴奋中,别的想法倒是都顾不上了。
可此刻,听到苏更的话,她却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一个月过去了,苏更的孩子又长大了一点。
虽然还在肚子里,虽然他甚至还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生命,却依然在努力地生长着。
她把手放到苏更的肚子上,感受着那里的温度,觉得自己心中某处仿佛也在一点点融化。
苏更声音轻柔,“生命是很神奇的。其实我当初虽然做决定留下了他,但一开始依然没有信心。不是没有信心养大他,而是没信心有了他,我就真的能走出失去大王的痛苦,好好地活下去吗?但是那一次在检查室里,医生让我听到了他的心跳声,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也许,这就是生命的意义。这个世界需要你好好活着。只要活着,总会发生好事情的。比如,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日日长大,又或者,看着别人的孩子长大。”
她抬眸,望向四周。这里是妇产科,除了她还有别的等候的孕妇,她们身边大多陪伴着丈夫,有一些还牵着小孩,应该是肚子里孩子的哥哥姐姐。人人脸上都带着笑,还能听到孩子的嬉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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