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无度的结果自然又是一夜宿醉。
乐安一夜无梦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 她睁开眼,下意识朝外扭头,想看看窗外的天光, 可窗户被床帐挡地严严实实, 她看不到,只觉得室内也亮堂堂的,时候应该不早了。
再扭过头来, 便见面前有双清亮清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看着她,在与她的目光相对的瞬间, 陡然绽出微微的笑意。
自然是已经醒来很久的睢鹭。
“什么时候了?”乐安问,同时感觉脑袋还在闷闷地痛,便举起手要往太阳穴捶打。
然后被睢鹭眼疾手快地拦住。
“午时了。”睢鹭一边答着,一边将乐安的手放回原位,然后又伸出手,手指搭在乐安两侧太阳穴, 轻柔地按揉着。
乐安被睢鹭按得终于舒服, 长舒一口气, 惬意地闭上眼, 然而捕捉到他刚刚的话,登时又吓得睁开眼。
“午时?!”
“嗯。”睢鹭笑着点点头。
乐安撩开床帐。
好吧, 果然窗外的日头已经明晃晃刺眼了。
果然喝酒误事啊。
她感慨着, 虽然身体还有着宿醉后的不适, 却仍旧想要挣扎爬起来。
一边挣扎一边碎碎念:
“起床了起床了, 你也不叫我,哦,我喝醉了,你叫也叫不醒吧?那你先起来呀, 怎么也陪我一起赖这么久床,冬梅姑姑和其他侍女也没来催——不会昨天都喝醉了吧?”
睢鹭仔细端详着她的神态。
随即拉着她的手。
“身体还好吗?不舒服的话,就再躺一会儿吧。”
乐安诧异地看着他。
而睢鹭也起身,抱住了她。
乐安被这一抱弄地懵懵地,随即感觉背后有只手在轻轻地抚摸,很柔,很慢,像个小猫撸毛一样。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你想安慰我啊?”她直接开口道。
背后撸毛,哦不,撸背的手暂停了一下,但随即又继续撸。
“嗯,是又如何?”睢鹭道。
乐安趴在他肩头,闷闷笑出声。
笑完了,又抬起头,让睢鹭猝不及防地,在他脸颊一亲。
轻轻地,快速的,像小猫突然甩过来的尾巴,在脸颊蹭了一下。
睢鹭屏住呼吸,看着乐安,而越看,那双眼睛便越深沉。
“我觉得,我们可以晚上再起床。”
!
乐安立马炸了毛。
“不行!”
“哪里不行?”
“哪里都不行!”她可是宿醉刚醒啊!脑袋还“突突”地疼呢!这会儿还想着那档子事儿,果然年轻人都是禽兽吗?!
“臻臻……”
乐安:……
别说叫臻臻了,叫假假也没用!
……
于是,在乐安的坚决反对下,最终还是以“不行”告终。
依旧没叫侍女,睢鹭帮乐安穿好衣服,而乐安也象征性地给睢鹭套上外衫,然后乐安坐在梳妆台前,睢鹭给她梳发。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睢鹭的梳头发技术进步飞快,已经能挽最简单的髻了,实在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我昨天,好像还给你剥了虾仁呢?”乐安还记着一点儿断片前的事,从镜子里看着睢鹭仍散着的发,遂又兴致勃勃道,“不然待会儿,我也为你束发吧!”
总是睢鹭为她做这做那的,她也该给些反馈才是。
睢鹭一愣,随即笑道:“好啊。”
于是不一会儿,坐在梳妆台前的变成了睢鹭,而乐安则笨拙地开始为他束发。
实在是笨拙。
乐安倒也不是没给人梳过头发。
七王之乱,带着李承平躲藏的那几年,她的头发都是自己梳的,李承平的也是,不过,她所谓的梳,也就是把头发梳顺了,不打结而已,至于最后梳成什么样子——那就听天由命了。
她要遮掩容貌甚至性别,因此完全没想着怎么把头发梳好看,反而常常故意蓬头垢面。
至于李承平——
得益于她不思进取反思退的梳发技术,那几年里,李承平常常是脑袋顶上顶着个歪歪扭扭的发辫,发辫一圈的头发硬是凹凸不平,像被雷电劈过一般,看着就是个特寒碜的小孩,跟常常蓬头垢面的乐安一样,安全性一流,以致小时候的李承平明明长得粉雕玉琢,却愣是没招着小女孩喜欢。
某种意义上,能把头发梳成那样,也算是人才了。
但现在,自然不必再那样了。
乐安笑着,将睢鹭的长发放在手中,一下下梳着,本就黑亮顺滑的发很快便服帖,在她手中静静倾泻着。
她小心将这绸缎一样的发束到发顶,用发冠和玉簪固定住。
嗯,位置刚好,没有一丝乱毛,完美!
乐安在心里给自己鼓了个掌。
睢鹭从铜镜中看到乐安开心的模样。
“臻臻,我突然觉得——”他突然开口。
“嗯?”乐安低头看他。
睢鹭便对她笑。
“就这样过一生,也挺好的。”
什么远大理想,什么人生抱负……就算舍弃了,又怎样呢?
这世间并非无他不可。
但他起码还可以陪着她,他为她挽髻,她为他束发。
于是睢鹭便这样说道。
——然后刚梳好的脑袋便被重重一拍,发冠都被拍歪了。
“说什么呢!”
乐安瞪着他,双手叉腰,柳眉倒竖。
“我费那么大劲儿,你费那么大劲儿,就是为了让咱俩你给我梳头,我给你梳头的吗?!”
睢鹭便又闷闷地笑。
“笑什么笑!”乐安愤愤地又给他整理拍歪的发冠,“以后不许再说这种丧气话。”
睢鹭看着铜镜中,她红润活泼、生机勃勃的脸,笑着点头。
“好。”
只要她不再像昨日那样就好。
*
虽然不说丧气话了,但现实却还是要面对的。
“我自己带的孩子我知道。”
午后的日光,是寒冷冬日里少有的慰藉,温暖又不刺眼,于是午饭(加早饭?)后,乐安将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又让人将夏天时那把躺椅搬出来,舒舒服服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睢鹭不像她那么怕冷,穿地没那么厚不说,还能坐一旁,露出双手翻书——因为乐安说他耽误了一上午,所以要赶紧补回来。
虽然没等他看一会儿书,她就突然这样碎碎念起来。
于是睢鹭索性合起书,听她碎碎念。.
“吏部之所以迟迟不通知你铨选,是因为他在犹豫,在挣扎,是因为他知道,这样做会让我对他失望,所以他不敢来见我,所以他埋首政事,把自己搞得形容憔悴,王公公看了都心疼。”
乐安叹叹气。
“他小时候就知道装可怜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了,想要什么东西,而我不给他时,他也不哭不闹,但就是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有时我一心软,便答应他了。”
当然,现在不是小时候了,他想要的东西,也不再是小时候的玩具和吃食了。
“但是他也知道,如果是我真不想给的东西,他再装可怜也没用,于是审时度势后,他也不会强求,除非——”乐安嘴角露出一丝笑,是讥讽的上扬的弧度。
“除非,有人让他产生了错误的判断,以为他想要的,是我能够给他的。”
又或者是最差的情况——他已经不在乎她会不会给,毕竟,此时的他早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必须依靠她才能活下去的小孩子了。
他完全可以不顾她的感受强取。
但,既然他还在犹豫,还在痛苦,就表明还没有到那一步。
“有人?”睢鹭问。
乐安点点头。
“谁?”
“还不确定,但我有个猜测,还需要验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