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砚说:“一生只有一次,不能留下太多遗憾。”
因为婚礼只能低调,在选择场地上,事务所四人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讨论。参加婚礼的人会很少,在酒店包层会显得场面很空,所以最后确定在面积不大但是很有古韵的一座山间老宅举行婚礼,身为新娘的沈灵雨可以安置在阁楼中。
在古宅举行婚礼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必担心被外人偷窥,给自己惹来麻烦。
在化妆待嫁的时间,轩窗前端坐于檀木椅中的沈灵雨笑容柔柔的,十指轻轻滑过椅子扶手上雕刻精细的花纹,头纱下的面容像朵美好的棉花糖。
跟拍的摄影师和化妆师都是邻国来的,她并不用担心婚庆公司在业务流程中把他们还活着的事情暴露出去,让旧相识们发现。
说起来,从邻国请来婚庆,这事儿不是许砚做的,而是青野宸一和苏煁律主动揽下的。
事务所四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从远道赶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除了想方设法从酆城消失几天的郁溪桥师徒,都是苍瞳的人。
这些宾客当然是受欢迎的,灰叔脸上都笑开了花,他穿了一身得体的西装,乱了大半辈子的鸟窝头用发蜡摸得一丝不苟,和同样穿戴整齐,戴上新金丝眼镜的景慕青在宅子里跑前跑后,承担下招待宾客的艰巨任务。
徐公子比苍瞳新城和大阪的人来得都晚些,他端着一只漂亮的礼盒缓步走过跨在潺潺溪水上的石板小桥,盒子里不知装的什么珍宝。看见站在院子里穿戴整齐,神情中透露出一丝紧张的许砚,他摸着下巴,思忖半晌终于问道:“我也算沈灵雨的长辈,要不,一会儿我牵着沈灵雨的手把她交到你手里?”
许砚一身笔挺的西装,人活像从画工顶级的漫画里走出来的,比沈灵雨当初一梦中更加夺目,男人见了都要真心实意赞一句好看。这会儿他正搓着自己的手,目不转睛地望着沈灵雨阁楼所在的方向,听徐公子这样说,便愣了一下。
“你来晚了,灰叔在自己头上抹了两斤发蜡,为的就是成功从景慕青手里抢走把沈灵雨送到我面前的任务,你抢,他能给你下毒。”
徐公子明着摆出很失落的表情,暗里却用手指掩去唇边那一抹狐狸笑:“也好,我虽然是长辈,可长得年轻,做这样的事情倒显得老了……不如,一会儿我以长辈的身份上台讲个话?”
许砚依旧处于千年难得一见的紧张状态,将自己白净修长的手指来来回回挫了不知多少遍,听到徐公子这样说,他停下手上动作,可算有点平时的样子,眯起眼睛看向自己眼前的老狐狸:“你在占我便宜。”
“没有啊。”徐公子满目无辜。
“你有。”许砚笃定。
“怎么算都不能说我占你便宜啊,”徐公子振振有词,“我是沈灵雨的长辈,比你大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岁了,你说,这里是不是我辈分最大?”
许砚思忖着,说:“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你比我年纪大了。”
“所以啊。”徐公子腕子一抖,折扇在胸前撒开,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你还是以朋友的身份上台讲话吧,”许砚到底是让了一步,“以长辈的身份,你该怎么说?说自己已经两千多岁了,很高兴能参加自己族中现存最后一位后人的新婚典礼?”
那场面,想都不敢多想,真是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徐公子被许砚传染,不自觉也搓起手来:“按你那么说,场面是有点难以控制,可是,朋友?你确定要以朋友的身份?”
“不然,”许砚眉头一挑,“以曾经敌人的身份?”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徐公子眼周神经跳了两下,已经想象到了自己站在大家面前,高兴地讲自己是如何从千年前做起,坑完新郎坑新娘,还间接坑死了新娘的亲娘的故事……
其实,无论他怎样说,都注定了这会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
许砚见他无话可说,这才笑说:“本来留了个伴郎的位置给你,既然你不……”
“谁说我不愿意?”徐公子露出更明显的狐狸笑,换衣服去了。
婚礼的吉时,好歹在许砚要把自己修长的手指搓破之前到了,男宾们欢呼着,跟随许砚去到阁楼叫门。
守门的是苏唯和大阪分支的小雪,苏唯自称是第一次做伴娘,却比任何一个许砚见过的职业伴娘都要精明,要起红包心比黑夜都黑,可是她嘴里说着顶级的吉祥俏皮话,让门外的男生们笑得合不拢嘴。
就凭她这些俏皮话,即便是要个十万块的红包,许砚脸上的笑容都不会减去半分。
幸好,苏唯并不知道许砚的承受底线在哪里,和小雪各得了999,就开开心心收手了。
青野宸一在角落里瞧着,面带鄙夷,对苏煁律说:“她挺无耻啊。”
苏煁律笑得比苏唯还无耻:“我觉得不错啊,许砚也不缺这点钱,就热闹热闹呗!”
青野看看大笑的苏煁律,又看看正把钱往自己手包里揣的苏唯,忽然就明白他们两个的共通之处在哪里了。
被拦在门前的迎亲队伍终于进得门去,苏唯和小雪伙同以娘家人身份出现的景慕青又好一顿难为许砚和他的伴郎团——郁溪桥和徐公子,还有友情协助的王霁云苏煁律,让他们出各种节目,又把新娘婚鞋藏得紧实。
苏煁律这个家伙一进门就反了水,看热闹不嫌事大,尽帮着苏唯搞事,难为起和自己有过节的王霁云来尤其积极。
安安静静玩着手持烟花筒的安枫和青野对视一眼,难得有默契,一齐上前去把苏煁律按住押至一旁,这才让王霁云没把他给活撕了。
婚鞋藏得太严实,徐公子猜想被苏唯放在梁上,跳上房梁,梁上被擦得发亮可以当镜子用,除了自己的脸他什么都没看到。
四儿给郁溪桥说了悄悄话,认为依照苏唯跳脱的性子,婚鞋可能就在新娘裙摆下。王霁云在一旁听到,直接嚷出来,许砚唰得红了脸,屏住呼吸把新娘长长的裙摆压下去,并没有发现婚鞋,反而松了一口气。
至于本就在这间屋子里的其他人,两位伴娘穿得轻便,迎亲队伍里都是男生,她们都是有分寸的,也不可能玩那么大,把鞋子藏在自己身上。
唯一可疑的景慕青,他一身笔挺西装,郁溪桥和徐公子左右把人架起来抖了几下,除了一部手机什么都没掉出来。
青野和安枫翻出窗子,将檐头屋脊甚至琉璃鸱吻检查了个遍,都没能发现什么。
苏唯笑吟吟,告诉他们:“我有分寸,不会让你们耽误吉时,只是嘛,找不到婚鞋,得给我再包个大红包当开口费!”
跟拍的摄影师憋着笑,等看许砚怎么在迎亲队伍把屋子翻遍依旧没找到鞋子的情况下,除了破财,还有什么办法把新娘带走。
许砚站在屋子中间,所有人都在看着,等他想出个主意。
明媚的阳光从格子窗外照进来,屋内珊瑚红的床幔轻纱因风而动,床边竹筒风铃声音轻灵,一袭流苏下端坐着他羞怯的新娘。
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头纱下,沈灵雨垂着眸,脸颊微红,一段星蓝的纱在婚服上,像是一朵花,顺着她上身的曲线裹上去,在胸口分开,纤细轻盈地飞上两侧肩头。
圆润的珍珠坠在金色的链子下,落在锁骨尖儿,链子的另一头落在她光洁的后背上,长长的,直坠到腰间。
许砚还是第一回看沈灵雨穿这套婚服,之前试装沈灵雨撒娇不肯让他看,方才为了找婚鞋,他绕过沈灵雨去压她身后的裙摆,新娘的身子微微发颤,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轻轻敲打在纤细的骨节上,许砚的心也跟着一颤。
睇见新娘脸上的小得意,许砚知道,她为给自己准备的小惊喜达到的效果很满意。
景慕青在旁边看着,见许砚这会儿沉默,哈哈大笑一通:“许砚,你也有没辙的时候啊,想娶走新娘,看来得费点力了!”
许砚毫不气馁,掀起床上红缎被子却并没看到什么机关暗门存在的痕迹,他回头看向捂着嘴乐的景慕青和苏唯,笑了笑,单手抱起沈灵雨,惊得新娘低呼一声。
许砚手上一抖,缎子被抖到床尾去,中间小小的暗格痕迹在眼前暴露无遗。
打开暗格,一双高跟鞋端端正正摆在其中,许砚取出鞋子,景慕青已经把被子重新展开,一到他放下暗格板子,就将被子铺回到床上。
许砚小心地把沈灵雨放回到床上,在床前单腿跪下,拨开杏仁黄的裙摆,带着虔诚把鞋子套在她白嫩的小脚上。
欢呼声四起,众人欢庆这一场胜利,许砚将一把红包撒出去,趁着众人哄抢,抱着沈灵雨大步离开了小楼。
沈灵雨见他走得太快,不由出言提醒一句:“等等摄像师吧。”
摄像师也争气,有一双好腿,没一会儿就扛着笨重的机器跟上来,气喘吁吁的。
许砚有些后怕似的,长舒一口气,说:“要是不借机跑出来,天知道那些家伙能想出多少整人的主意。”
沈灵雨抿着嘴笑,没有说话。
光明正大折腾许砚的这个机会,谁愿意错过?错过这个村儿,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