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色水亮,睫似脆弱蝶翅,上下轻振,盯着小苏南说:
“阿姐,粥有了。”他给她抢回来了。
不管用什么方式。
苏南心口毫无征兆地一痛,待她明白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背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清凌凌的眼瞳蓦地放大,她愣了许久后眼眶红了,一下抱住了他。
她抱着他开始哭,眼泪全流进了他脖子里。
“这不重要啊,粥不重要的……以后,以后别做这样的事情了,不要再被她们打了,我很…很心疼……”
她呜呜哭着,哭得喘不上气,哭得眸子里盛了晃晃悠悠的水,一抽一噎间晃着摇着,一下全流了下来,啪嗒啪嗒砸下——
宁白颈间水光晕开,潮湿一片,这泪水粘腻,像鲜艳且充满诱惑的毒蛇,尖牙张着,直直咬透皮肤,渗进他的血液,深入他的骨髓。
与他融为一体。
至此,他再也无法逃出这关系的桎梏。
她为我哭了吗。
阿姐为我哭了。
小孩垂眸,目光幽深且黑暗,这样想着时,他心里竟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愉悦和欢喜,下一刻,带血的唇弯起,笑了。
他被她抱着,她为他在哭,哭得伤心极了,他却笑得愈发开心,僵硬的手抬起,轻轻抚摸着苏南的头发,染了血的指尖一勾,缠上了她发丝上的红色缎带。
他面上乖巧天真,是她听话温顺的好弟弟,是被人欺负的可怜小孩。
但其实,今日之事,全是他这个小孩有意为之。
他看到了苏南被那些人欺负。
在他阿姐走后,他听到那些人在说,说这粥多得不得了,但大夫人交代了不能给那下|贱放|荡的母女,就算是倒掉喂猪喂鸡,都不能给她们。
他沉默地听着,后进了厨房。
他故意当着她们的面去端粥,故意激怒她们,让她们打他,故意被她们打得一身是伤,浑身是血。
他也是故意倒在雪里,让红色在白雪里流淌蔓延……
他让这事情越闹越大,全府皆知,自然就引来他阿姐的祖母。
他知道这样还不够,祖母还不会完全站他和阿姐这边。
他便故意咬破舌头,让血从嘴角流出,瘸着腿摇摇晃晃走过去,用孩子的清澈眼神故意说着那些话……
他想,这样,应该就够可怜了。
他再说那些话,祖母便会站他们这边。
……
只是这些,宁白不会让他阿姐知道。
他心思玲珑,早熟早慧,当然知道,他这阿姐……定然不喜欢这般肮脏卑劣的他,她喜欢的是乖巧温顺的好弟弟。
那他便当她的好弟弟。
不再让人欺负她。
或者,欺负她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小宁白想,这很公平。
就好似有次饥荒时,有人打他,抢了他的包子,他后面便将那人引到了一群饿狼里,眼睁睁看着饿狼将那人撕碎。
若是有人欺负阿姐,那便跟抢他的包子一般。
他将那些人撕碎,也很公平吧。
毕竟他一无所有,只有阿姐。
佛会原谅他的,小宁白这样想,又攥紧了手里的红缎带,侧脸,看到小苏南雪白的耳朵,粉粉的唇时,终于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
宁白双眸发光,恰巧此时雪停,日光落下,将小苏南肌肤染得白里透红,又泛着浅浅的,热烈的光彩,美好耀眼。
像他见过的,宁白思考片刻,想,像他见过的…春天枝头里开得最生机勃勃的,最热烈的一朵花。
他喃喃着,眼睫一颤,不禁渴望地伸出了手去。
第5章 阿姐最好看
指尖离那雪白的小耳朵越来越近,近到似是已然触碰到那细小绒毛和柔软。
小宁白手颤得厉害,一种从未有过的罪恶感忽然横亘在他心头。
小孩的神色有些茫然,眸子漆黑冰冷,里面毫不掩饰地藏着渴望。
渴望什么?小孩不知道。
罪恶什么?小孩也不清楚。
日光渐盛,那落着一点血的手指顿住,停在小巧可爱的耳垂处,不敢再近一分。
小孩不再盯着,垂下了眼时,目光里陡然映进了他手心紧攥着的红发带。
她发上的。
昨晚他烧得快死了时,这缎带拂过了他眼睛和嘴唇。
轻而痒。
他白瘦手指蜷起,抓得愈加紧。
像是将要溺死之人抓着浮木。
“宁白,你冷不冷啊?”
小苏南抱着他难过地哭了许久,待眼泪都倒了个干净,终于哭没了时,她才放开他脖子,擦着眼角还未干的水迹。
苏南侧身,他手指还僵硬地停在半空,眼见着将要擦过她耳垂。
宁白眼睛微微睁大,一瞬快速放下,背在身后。
下意识地,他觉得,这不应该给阿姐看到,便冷静收回手,仿若无事发生,朝她摇头:“不冷。”
苏南吸了吸鼻子,牵起他手往房间走去。
“你真的不冷吗?”苏南将他手揣到怀里,怀疑问,“这是寒冬,你怎么还穿着这薄衣衫,上面破了好多个洞呢,你没发现吗?”
宁白由她牵着手,此时分外乖巧地跟在她后面,他们踩着雪,咯吱咯吱声在庭院回荡,院子里留下一排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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