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唐炙却没有任何预兆地,一手提住它的脖子。
咔擦一声拧断。
唐炙虔诚的笑容甚至没有褪去。
他将麻雀尸体扔出塔外,口中还在喃喃道:真美
护卫冬至没有任何反应。
正在陪南月看书的无名,表情亦是没有任何变化,懒散又温柔地盯着书面。
她主动伸手,帮南月翻过一页书。
临近正午,无名和南月抱着准备借回家的书本,向仍然在看雪的唐炙告别。他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笑着点点头。
唐炙倚在窗口,看着楼下,直到无名和南月牵着手的身影越走越远,他才对着空无一人的塔里说道:立夏,你认为长宁和南月如何?
这回他问的不是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秋分,亦不是身后的冬至,而是那位传闻中陛下赠与的死士立夏。
落雁塔中无人回应。
几息过后,塔里传来厚重的脚步声。
宗师王天霸一步步走过来,单膝跪地:回殿下,长宁殿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武学,实在是上上之资。她若是一心钻研武学,不出十年便能赶上甚至超越在下。至于南姑娘则是资质平平,虽然她也有内力傍身,但实在是没法入眼。
王天霸笑容憨厚无比,唐炙面色如常,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就像是皇子与自家死士再普通不过的一次交流罢了。
然而这场交流注定一点也不普通。
因为那名死士竟然是王天霸,秦国皇宫中唯一的一名宗师,神一品境界的武学高手。
谁能想到,这么一名宗师,竟然是陛下赐予六皇子的死士?
可见唐炙在秦王面前,究竟受宠到什么程度!
唐炙听见王天霸的回答后,无奈笑着摇摇头:立夏,我问的是,你对长宁与南月二人有何看法?不是问武学资质。
这样啊王天霸起身,丝毫没有宗师风范地挠挠头,憨憨笑道,长宁郡主长得倒是倾国倾城,就是性子冷了些,太沉闷了。南家那姑娘可爱得紧,我倒是很喜欢,若我有儿子,定要让她做我儿媳妇儿。
唐炙轻笑不语,垂下眸子思考着什么。
性子冷?沉闷?今日的长宁的确比平时安静许多,一身风华收敛得一干二净,甚至显得有几分普通。
今日唐炙捏死麻雀的时候,他还以为无名会来问他为什么,然后像昨天那样,和他进行一段不着边际的诡异对话。可是长宁没有,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笑着和他告别,然后带着南月离开。
唐炙却并没有觉得失望。
无名那样耀眼的女子,再如何收敛气息,都绝不可能普普通通。她越是普通,反而显得越是不普通。
她太特殊,太耀眼了。
天空中的太阳,又怎么可能遮得住耀目光芒?
至于南月
唐炙喃喃道:立夏,你说得对,南家小姑娘真是可爱又美好呐
王天霸憨厚笑着点头,仿佛因为得到殿下赞扬很是开心。
走远了,无名忽然将南月拉近一些,低声问:昨日六殿下是不是送了你一个木盒?
嗯南月乖乖点头,回忆道,殿下他让父亲将东西交给我,不过我没打开看,就将木盒随意放在一旁了。无名,盒子有什么问题吗?
盒子倒没什么,只是无名宠溺地揉揉南月的脑袋,六殿下他不是好人,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不要离他太近。
嗯!南月没有多问,认真地点点头。
她上辈子和唐炙没有接触,只知道唐炙痴恋南晓依,甚至做出不少病态的举动。
南月上一世没有参加秋狩,自然不知道唐炙为什么会喜欢上南晓依。她只知道,这一世,唐炙不知为何对南晓依没了兴趣,反而用无名为借口约她出去玩,还送了她礼物。
南月突然惊诧地睁大了眼六皇子不会是喜欢、喜欢她吧?
南月莫名慌张起来,她抓紧无名的手臂,焦急道:无名无名姐姐,我回家就将殿下送我的礼物烧了!
无名虽不知道南月反应为何突然这么大,却还是满意地点点头,揽紧南月的肩膀:就该如此!
一回王府,无名便径直找到大师父,将今日落雁塔中遇见王天霸的事情告知于他。
小无名,你觉得今日遇见王天霸是小六他故意安排的?大师父摩挲着满脸胡茬,皱眉道。
无名点头:我以前去过几回落雁塔,却从未遇见过他,此次和唐炙去一趟就碰上了,实在太巧合了些。
可小六他要你和王天霸碰面,目的为何?
大师父你说过,唐炙是疯子,疯子做事是没有目的的。
有道理。
无名双手抱着脑袋,懒散地往躺椅上一倒,忽然问:大师父,你说,王天霸会不会是那名叫立夏的神秘死士?
大师父捋着胡茬的手指倏地一僵,眉头紧紧皱起,极其缓慢道:按常理说,不可能。
王天霸是一代武学宗师,更是深受陛下尊敬的客卿,又怎会是皇子家的死士?这事儿放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不可能之事。
打个比方,就像是邻居家饥一顿饱一顿,饿得面黄肌瘦的酒鬼老唐,突然有一天夸下海口说自己其实是当朝太子,这谁信?
所以按常理来说,此事绝不可能。
但常理之外,就说不准了。毕竟唐炙是个疯子,而当今秦王不仅不知道儿子脑子不正常,还最是宠爱这个脑子有病的小儿子。
第44章 年节(一)
无名和大师父讨论许久,关于王天霸是不是立夏一事,最终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只得将此事暂时搁置。
但两人得出一个共同结论,不论王天霸是不是死士,只要他是六皇子一派,往后若真要与六皇子为敌,他们恐怕占不到多少优势。如果说无名之前想要解决唐炙,就已经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了,现在再加上一个宗师王天霸,更是难如登天。
但无名并没有因此气馁。
回归本源,她的目标只是保护好南月,让自己成功活过二十岁。现在最直接的问题也就是男女主的隐患已经解决,剩下的一切又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大不了带着南月离京,一走了之。
更何况,无名手中还有原文剧情这一金手指。虽然目前为止,现实里发生的一切,都和原文中有许多不同,而《镇北》原文也仅仅描绘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但无名隐隐有种感觉,现实里的改变都是因为她的行动,但她也仅仅只能扇动蝴蝶翅膀,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却不能直接地改变什么。
比如她想要直接杀死男女主时,会受到莫名的外力干扰,而无法完成目标。却可以通过挖陷阱的方式,间接地改变他们的命运。
所以,原文中还有很多未受她影响的事情,仍然会照常发生。也就是说原文剧情,对她来说还是有用的。而不论现在她有多么被动,接下来有两大重要的时间点,都是她翻盘的机会。
第一件事是今年准确说是明年元宵夜,秦王大病,宫中大乱,整个朝堂乱作一团。
第二件事是两年后的渭北战争。
无名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安排,如今只需要做足准备,安静等待。
就如同多年前在荒原中跟随狼群打猎时,在冰冷的草甸中一动不动趴了整整一个晚上,就为了等待黄羊拖着困倦的身子起身的那一瞬。
冲上去,一击杀之。
落雁塔一游之后,无名和南月又恢复了规律的到公主府练武的生活。
唐炙没有再上门骚扰她们,亦没有直接去公主府截胡。若不是唐炙时不时还会送些意义不明的小礼物到二人府上,无名还以为她们已经彻底淡出这个疯子的视线了。
无名、南月二人练武练得很忙,南府和卫府此时也忙着筹办婚礼。无论南晓依这些日子哭得多么凄惨,甚至哭伤了一只眼睛,也改变不了即将嫁给卫鸠的事实。
南家和卫家虽然一直在努力封锁消息,但当初南晓依和卫鸠闹出的那些事儿,仍然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百姓们不敢编排南卫两家,但私下嘲讽起南晓依、卫鸠两人,却是毫不嘴软。反正那南二小姐就要嫁出南家了,那卫鸠也快要从卫府搬出去,听说府邸都选好了,就在城南啧,那地方可真是偏呐,看着是气派,可真要住进去才知道有多难熬。
总之,二人几乎成了百姓口中的一个笑话。
除此,南、卫两家夫人看着忙得不可开交,却无人知晓柳氏和卫家那位大房私吞了多少银钱,克扣了多少物件。无人知晓看似风光体面的南卫两家大婚,实质上是何等的落魄寒碜。
天气越来越冷,长京湖上的冰层愈来愈厚,不少小孩带着冰鞋在上边畅快地滑过。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这一天是南晓依与卫鸠大婚之日,同时也是宫里的迎春宴举办之日。
南、卫两家将婚期定在今日,看似吉利,然而两家长辈都得从迎春宴上退场后,才能赶去婚礼现场,此时正午已过,可见两边对这场大婚有多不上心。
至于在外人看来,迎春宴当日成婚已是大吉,自不会有多事之人去抨击什么。甚至会认为南卫两位大人心系朝堂,直至迎春宴结束后才赶回去操劳家事,实在是让人敬佩。
迎春宴上,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带着家人依次入座。更有邻国使臣携着千奇百怪的贺礼,前来恭祝秦国国泰民安,祝秦王万寿无疆。大殿内一片红红火火,好不热闹。
二师父并未来参加迎春宴,无名便坐在大师父身后和唐池雨身后,离秦王只有几步之遥。她却时不时往人群中看去,直到找见一个熟悉的小小的身影,眼神才安定下来。
南月隔着喧闹的人群,远远对着她甜甜一笑。
无名轻笑着饮尽一杯茶。
旁边的唐池雨看见了,不由得扶额,腹诽无名和南月在私下黏黏腻腻就算了,竟然还在宫廷之中眉来眼去,实在是太!太让她羡慕了。
司涟已经离开尽三个月,唐池雨对她没有爱慕之情是真,可作为朋友关心她思念她也是真,当初不小心和她发生关系,决心对她负责更是真。
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最终成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思念之情。
唐池雨略有些孤独地叹口气。
大殿中央,不断有邻国使臣进贡,大声说着一些极其夸张的夸耀之词,引得秦王捧腹大笑。然而到了楼兰国的使臣时,大殿中红火氛围倏地消散,反倒有几分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派使臣前来参加大秦迎春宴的国家很多,但大多都是些附属小国,可唯独荒原另一头的楼兰神国,可以与大秦国比肩。甚至,这神秘无比的楼兰国,可能比大秦都强上几分。
楼兰和大秦之间,隔着一片无垠荒原。那些凶恶的蛮人,正是生活在环境极度艰苦的荒原之上,他们不敢和楼兰抢地盘,便一次又一次地攻打渭北边境。直到唐池雨到渭北领兵,将荒人打怕了,他们才勉强退去。
而《镇北》原文中,荒原蛮子在两年后突然疯了似的攻打大秦,也是因为楼兰大乱。原文中只寥寥题了几句,大意是楼兰王病危,楼兰中无数凶恶之辈趁机作乱,殃及荒原。荒原上那些蛮子活不下去,这才拼了命地向南边的大秦打去。后面卫鸠带兵打进草原,虽然勉强镇压草原蛮子,他也被封镇北王,但楼兰那边引起的骚乱仍未停止。秦王不得不把七公主唐池雨送去和亲,渭北战争这才真正告一段落。
无论是现实还是小说原文中,楼兰神国都是强大而又神秘的。
无名微微虚起眼睛,安静打量殿堂中央这名高鼻深目、身材魁梧、毛发旺盛的楼兰使臣,轻声问唐正则:大师父,你知不知道二师父是哪儿的人?
二师父武功不低,手段又诡谲多变。他虽然在王府中住了过年,却从未告诉过无名他过去的事,亦没有提过他的家乡。再加上二师父完全未在原文中出现过的原因,他在无名眼中便显得无比神秘。
无名当然不会怀疑二师父什么,她只是抱有一些八卦的好奇心。
她不知道二师父的过去?那么大师父呢?
大师父和蔼笑道:你觉得他是楼兰人?
无名眨眨眼,点头:嗯。
从很久以前,她就有过类似的猜测了,不过今天才突然想起问上一问。
大师父挠挠头,认真地想了会儿,最终皱眉摇头道:不太像,长得不像。
无名看看楼兰使臣的模样,再想想二师父的面容,不由得轻笑。
无名是胡人,二师父也是胡人,楼兰人同样是胡人。然而无名与二师父身材纤细,面容妖媚,近乎倾国倾城。可楼兰使臣却魁梧如巨兽,身上毛发旺盛无比,实在是和他们不太相似。
接下来,楼兰使臣并没有因为国力强盛而自负,他在殿内众人的注视下,恭敬地向秦王行叩拜大礼。他又如其余国家使臣一般,用生硬的汉语说几句夸赞的话。最后他献上楼兰的奇珍异宝,便安静地在一旁落座。
秦王满意地捋着胡子,笑了两声,殿内略微凝重的气氛这才松弛下来。
可没过多久,大殿内红火和谐的氛围又一次被打破。
一名南蛮小国的使臣献上贡品后,竟然学着中原礼仪向秦王躬身,朗声道:秦王陛下,我们王子听闻大秦七公主武力超群,长相更是貌美如花。王子已经恋慕七公主许久,我这回前来大秦参加迎春宴,正是按照大秦的礼仪,来帮我们王子提、提亲的
秦王原本笑得通红的脸颊逐渐变得青黑。
一个巴掌大小的南蛮小国,竟然敢向大秦请求联姻,还想要娶走秦王表面上最宠溺的七公主?!
这完全是在打秦国的脸!打秦王的脸!
不光是秦王,殿内许多官员的脸色都黑了下来,不少人小心翼翼地看向正在喝酒的唐池雨。
可这名皮肤黝黑的使臣面色认真无比,竟丝毫不觉得自己口中之话有多荒唐。他见秦王不答话,便转向坐席间:哪位是七公主殿下?我家王子
眼见秦王就要发怒,唐正则突然不动声色地拍拍唐池雨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