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第一她只是顺道路过,第二她要见的只是小黑他爹。
语气生硬冰冷,没留一点情面。
小黑又不傻,他感觉得到,面前两个姑娘牵着手,她们的气氛虽然说不出哪儿怪,但就是怪怪的。
那些调侃的汉子立马收起笑容,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爹他就在寨子里,无名你跟我来就是。小黑在前面带路。
无名牵着南月走在后面。
当初两位师父带无名离开荒原,来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蜀山,三人遇见山匪打劫。那些人身上没杀气,二师父也就听大师父的劝留了他们一命,只狠狠打他们一顿。结果当晚蜀山上雷雨大作,三人下不了山,被困在蜀道上,那些被他们教训了的山匪居然主动留他们去寨子里住一夜。
小黑他爹就是寨主。
三人一住就是三个月。
大师父劝寨子里的人别再做打劫的营生,教他们练武,让他们做镖行去。
那时无名还不会武功,每日被二师父追着打,过得要多惨有多惨。还是个小男孩的小黑总是在一旁笑,他笑一回,二师父揍他一回,那是真下了狠手,将他打得鼻青脸肿。小黑被打时没有哭,反而在他们离开那天,哭得整个山寨都听得见。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他大概也只模糊记得她叫无名这么一回事儿了。
反而是小黑他爹远远看见无名,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长宁殿下!
小黑他爹不像大兴山的那些山匪,整日窝在山里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是离开蜀山做过镖行的,老早就知道当初教他们武功的男人是当今大皇子,那个胡人小女孩被封为长宁郡主。
蜀山环境没大兴山那么好,寨子面积不大,不少人正在中间练武,练的是当年大师父所教的八卦阵。小黑他爹正站在人群最前方,惊诧地朝无名跪倒。
无名快步走过去扶起他:不必。
寨主才站起身,无名声音却又凉下去:十来年没见,你们怎么又做回打家劫舍的勾当了?
寨主眉头一皱,直直望向不远处的小黑一行人:小黑,你他娘又带着那几个混球去打劫了?还他娘打到了长宁殿下面前,给老子长脸了你。
小黑原本就黑的脸颊更是被当爹的吼得一阵青黑,他下意识想反驳,可是看着无名冰冷的神情,心里莫名地觉着怕。于是最后他嗫嗫道:不是你说寨子里不景气吗?我和兄弟们只是想帮寨子弄点儿钱。
那你也不能去抢别人的钱!寨主厉声道,我们是做镖行的,就算这一两年生意不景气,也不能砸了招牌!
可是小黑还想说什么,被寨主杀人般的眼神给瞪了回去,低头站在原地。
寨主:带你的那些混球兄弟去跳蜀崖!一百次!
蜀崖是山寨旁的一个小悬崖,不过三丈高,底下是一汪水潭。练武之人从蜀崖上跃进水潭并没有什么危险,但现在不过春末,蜀山上气温还低得吓人。小黑打个哆嗦,一言不发带着他那群打劫的兄弟离开。
是我没教好犬子,还望殿下不要放在心上。寨主认认真真道过歉,又看向南月,这位小姑娘是?
无名抱紧了南月:是我最亲近之人。
寨主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看看两人亲密的姿态,又看见她们发髻上成对儿的发簪,心里一下明白了什么。
无名没有多说,直入正题:这两年你们镖行生意不好?
是。寨主叹口气,渭北一战后中原大乱,还愿意跑商的商队越来越少,我们也只能缩回这蜀山的小寨子里。也不知这动荡,什么时候才到得了头哟
寨主本还想骂秦王昏庸,骂六皇子治国无能,然而他面前之人毕竟是朝廷的郡主,不是寨子里的那些兄弟,他硬生生将话收回去了。
两年内。无名准确道。
寨主一怔,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无名是在顺着他的话说。。
南月从包裹中拿出羊皮纸递给无名,无名面不改色镇定地递给寨主。
看完羊皮纸上的内容后,寨主面色大骇,双手颤抖地盯着无名,语无伦次:大殿下他终于这对天下百姓来说,实在是莫大的好事儿啊!
虽说京城中人都说大殿下就是个没用的纨绔,但寨主实打实受过他的恩惠,和他相处过整整三个月时间,寨主清楚大殿下绝不是个纨绔。以前寨主私下还偷偷想过,为何大殿下就不是太子呢?那秦王未免也太偏心了些。若大殿下是太子,这天下何至于此!如今心中所想终于实现,他几乎热泪盈眶,再次在无名面前跪倒。
无名搀住他,该带的话已经带到了,便没有多说什么,就此告别。
这时小黑正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一块儿跳蜀崖,八个人跳得气喘吁吁。
小黑,那姑娘是什么人,你爹那么怕她?一人问道。
听爹的语气,好像是朝廷里的郡主殿下。小黑答。
厉害了小黑,那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不太记得了。
切。
小黑喘口气,认真回想道:好像是十二年前她和两个师父住在我们山寨中,她武功不好,常常被师父打。我每次都在旁边偷笑,就这么认识了。
这时几人正跑到蜀崖最高处,正要往下一跳,却正好看见远处山崖间,无名牵着南月轻易掠过陡峭乱石,身姿轻巧如疾风,下一秒便不见了踪影。
几人呆愕地眨眼。
他们在蜀山中生活多年,走蜀道时都不敢掉以轻心,她就这么轻易地抱着人掠过去了?
这他娘是武功不好?
小黑讪讪挠头。
离开蜀山,又沿着蜀道一路往南,无名二人终于在盛夏抵达南疆境内。
两人骑着一匹马儿深入南疆雨林,小黄沙如今已经彻底长成大猫咪,不能再缩在南月怀里,只能趴在另一匹马背上,幽怨看着前边卿卿我我的两人。
又小半个月,她们到达雨林深处的镇南王府。
镇南王派出三百轻骑前来迎接她们,就算在土地松软的雨林中,马蹄声也整齐如雷,地面都在轻轻颤抖。南疆多骚乱,镇南王常常带兵出征,南疆将士训练有素,虽然抵不上常年生活在荒漠中的渭北军,但也差不到哪儿去。
无论渭北军还是南疆军,都不是中原镇国军能够敌得过的。
不过渭北军始终要守着渭北,而南疆到中原地势险峻,大军难以北上,再加上南疆地势偏僻,内乱不断,镇南王无心背上,南疆本身也需要中原这边的商队,所以两支军队才一直和中原相安无事。
但现在中原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从中原到南疆的商队没了,唐家许给镇南王的种种承诺也难以兑现,镇南王自然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所以无名才要来南疆见他一面,替大师父给他带一句话。
三百轻骑护着二人到王府外,镇南王亲自站在门口迎接,这时天空中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府内芭蕉被淋得噼里啪啦。宽阔的人工湖上荡起丝丝涟漪。
立马有侍女打着伞,一路没让他们淋着一丝雨。
三人坐进人工湖的亭子中,镇南王摸着胡子悠闲躺倒在躺椅上,笑眯眯地明知故问:殿下和南姑娘万里迢迢前来南疆,所为何事啊?
无名喝口茶,回答道:大师父托我给王爷带句话。
哦?
他说,两年之内,中原之乱必定平息。无名顿了片刻,补充道,唔按照现在的时间来算,应该只剩下一年半了。
镇南王吹吹胡须,眼睛眯起:就只有这一句?
无名点头:只有一句。
既然就只有这么一句,又何必让殿下亲自跑一趟,吩咐人传话不就得了?镇南王问。
大师父说,让我亲自来比较有诚意。无名笑道。
镇南王拍拍大腿,哈哈大笑:的确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正文完ovo
第84章 正文完
既然该带的话已经带到了,无名没有再和镇南王多说,她相信自己抵达南疆的那一刻起,镇南王心中就已经有了决断。悠闲地在王府里休息小半个月后,无名和南月便踏上返乡之旅。
无名二人离开不久,出门游历三年的小世子终于回南疆了。
十七岁的小世子身材瘦削高挑,英姿勃勃,早已没了前些年那种稚嫩的感觉。小世子回府后,立刻被镇南王叫进房间里长谈一整夜。
天亮时,镇南王说出无名替唐正则带来的那句话。
小世子一怔:大殿下是意思是向我们寻求合作?
的确如此。镇南王眯起眼,轻声笑道,一旦答应他的合作,南疆就算是反了,你说我们反还是不反?
小世子清俊的脸颊变得严肃起来,他深思片刻,斩钉截铁道:反。
好!镇南王起身,拍手大笑。
小半年后,无名和南月再次穿蜀道翻蜀山横穿蜀都荒原,回到中原时又是一年冬。她们在南疆时也留意过神算王先的下落,甚至拜托镇南王替她们找人,可惜仍然没有收获。
与去年出发时相比,大兴山一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兴关隘不知什么时候废了,无数流民从南方涌入,而李勿蝉带着私军从桃源中走出,竟然光明正大地收编流民。这下不仅是桃源,整座大兴山都成了他们的据点,可见这一年时间里,大秦朝廷败落成了什么样。
刚到大兴山边缘,就有人认出无名和南月,迅速去告知李勿蝉。他很快激动地从山中跑出来,直直向两人而来,一年来他瘦了不少,眸中却始终闪着激动的光,神采奕奕。
殿下和南姑娘此行可还顺利?李勿蝉虽然不知无名此次南行的具体目的,但也隐约猜到一些。
无名点头,反问道:大师父呢?他如今在哪儿?
大殿下如今正在京城以北五十里处,这一年里,大殿下收编北卫军,从北一路向南,终于在上个月抵达长京。如今北卫军已有十万人整,我这里桃源军亦有五万人。李勿蝉一边说,一边引着无名二人往山里走,大殿下来信说,一旦您回到中原,便给他传一封密信。如今万事俱备,我们随时准备攻入长京。
不过一年时间,大师父竟已经打到长京城边了,比先前他和无名预料的还要早上一年。
无名问:渭北那边呢?
渭北战争在半年前彻底结束,但如今渭北一片乱象,七殿下仍然守在北边。但若是中原情况有变,她随时可以带兵南下。
虽然大师父的北卫军和李勿蝉这边的桃源军,加起来不过十五万人,但再往北有渭北军整装待发,往南有南疆虎视眈眈。秦王和唐炙手中就只有多年没有上过战场的镇国军。
胜负已定。
无名颔首,目光扫过漫山遍野。
山地平原处,一眼望去都是整齐的兵营,当初无名在桃源中见过的几个眼熟的山匪头子,竟然真如她当年推测的那般,当上了将军,各自领着数千名新兵。
无名看着山中景象,听着震天的脚步声口号声,心跳蓦地加快一些,手心竟然渗出些许汗珠。
虽然她一直说着没有改变世界的宏愿,可这一切真正在她眼前发生时,世界真的因她不经意的推动而改变时,她仍然有些克制不住激动。
南月手指轻轻摩挲过她的虎口,无声安抚。
无名很快平静下来,她紧紧抱住南月,低头在她耳边呵出微热的气息,忍不住地轻轻笑着。
回到桃源中,无名亲自写了一封密信给大师父,告诉他一切准备就绪,她们已平安回到大兴山。一周后,无名这边收到大师父回信,于半个月后的冬至进攻,他们南北夹击,一举攻下长京城。
李勿蝉终日领着桃源军操练个不停,时刻注意着周边动向,累得不行,无名和南月反而成了闲人。
她们每日在山中闲看云起云落,日出日升,在山林深处摘腊梅,于瀑布边听落雷,或有时在房间中从早到晚地睡过去。
一转眼就到了冬至。
大军压城。
长京城外一片凋敝,只看得见黑压压的人头。城墙上亦是站满了手持长弓的镇国军,护城河外堆砌着数不清的马刺。
无名远远在山坡上看着,脑海里不自觉闪过当初渭北战乱的那些时日。不过那时她是守城者,这回却成了攻城之人,立场转变,看见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
守在城墙上的那些镇国军,眼神大多是灰暗无神的。
一场明知会败的战役又有多少人会为此付出全力呢?
忽然无名眸光一亮,有些欣赏地眯起眼。
她看见城墙下,以李联为首的部分镇国军从偏门冲出城墙,声势浩大,视死如归。只可惜他们实力实在太弱,不多时便被尽数擒获,城墙上那些人的士气更是因此消散个大半。
没想到当初那个在秋狩上故意找唐池雨麻烦的李家孙子,竟然也是个硬骨头,红着眼挣扎着想要起身。
镇国军士气大减,北卫军和桃源军没有立刻架云梯、上攻城锥,唐正则竟一人冲向城墙处,下马扶起瘫倒在地的李联。
唐正则一人深入敌营,镇国军却没敢发起突袭,城墙上的弓兵反而怔怔后退几步。
如今大势已定,镇国军若不想继续没有必要的伤亡,便开城门放我们进去吧。唐正则眸光深邃,声音亦是深沉柔和。
李联狠狠啐一口:呸!当初我爷爷为大秦南征北战,灭北晋,收服南疆,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他老人家虽已不在了,我虽然不及他万分之一,可我李家男儿,就不会为叛军低头!
李联本还想高声煽动军中人俘获唐正则,可不经意回头时,却看见城墙上镇国军黯淡无光灰暗的脸色,看见有人放下弓箭抱头蹲下,看见有人就连脸颊两边的肌肉都在颤抖。
再看看包抄住长京的两只军队士气昂扬,仿佛轻而易举可以将他们踏平。
李联脸色一点点灰暗下去,他颤抖着拔刀,没有砍向唐正则,而是刺向自己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