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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几道绕着生魂化成的怪物转了两圈,摸了摸下巴琢磨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我从来没见过啊。你带回来的那个玩意居然这么邪门?
    三尸聚魂,现在很少有人会用这种阵法了,你没见过是很正常的。
    三尸聚魂阵是人类刚诞生的时候由人类修道者一手研究并创立的阵法,本意是利用人类有魂魄这一特点复活人类,被大规模应用于古战场。但是被反复利用的魂魄最终会变得十分脆弱,多数都无法转世。所以经过蓬莱仙人们的一致同意之后,相关资料被完全销毁。
    至于季千山学校里的这个阵法,多半也不是真正的三尸聚魂阵,而是一个类似聚邪魂的术法,所以才把作为阵核的小生魂变成了这样。
    再这样下去,别说复活人类,等阵法的威力彻底消失,被邪魂喂大的小生魂就会完全跟自己的□□失去联系,变成真正的厉鬼。
    方晏初细想之下只觉得心惊胆战,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出哪怕一件小事,都会被修道界大作文章,万一真的出了事,那凌云殿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他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用心良苦啊。
    他蹲下身来,仔细看了一眼已经不成人形的生魂,从杂乱的毛发中还依稀能看得出人类时期的眉眼。不过生魂的面部轮廓已经开始变形了,这是邪魂融合期的最后一步,过了这个阶段他就完全不会被算在生魂的范围内了。
    方晏初将手覆在生魂的身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叹了口气:是受了我的连累。
    他如今实力大减,又因为一个天道圣人的虚名被人嫉恨,身边能用的人只有一个周几道和一群小道童。千年来他潜心闭关,就像是凌云殿的一块石头,一批一批修道者路过他身边,此刻亲友具在千里之外,说是孤家寡人也不为过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看向季千山:你愿不愿意跟我学修道?
    季千山先是愣了愣,手停在空中做着一个向前伸的动作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缩了回来,他在周几道瞪得溜圆的眼睛中无措地抓了一把裤腿,小声答道:我可以吗?
    进入凌云殿以来,也许只有此刻他的踌躇和紧张才是最真实的,真的像一个无措的孩子一样,心中充满了惧怕与渴望。
    方晏初笑了笑,上前一步摸了摸他的头:叫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周几道:?!这好事怎么就没摊到我身上?
    第七章
    (七)
    师父!捏着小生魂的命门,季千山像个小狗一样在方晏初身边蹭来蹭去,师父师父师父
    小心点,符纸歪了。方晏初一手挡住捣乱的季千山,另一手提笔蘸墨,在黄表纸上笔走龙蛇,一张驱邪符一气呵成。他放下笔,拿起手边的毛巾一边擦手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把符纸拿起来给这孩子贴上。
    这指的当然是已经变成小怪物的小生魂,季千山还捏着人家的脖子,听了这话一把扑到桌前把符纸拿起来,对着阳光仔细观看。
    师父写字真好看,只是他从怀里掏出另外一张黄纸,黄纸右下角盖着凌云殿的掌门印,跟掌门发给我的驱邪符好像不太一样啊?
    周几道就在旁边,闻言不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您说的真是实话:那是我们弟子们批量写的,都是简化过的,卖给那些有钱人赚两个外快罢了。
    说罢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桌子上的文房四宝,方才方晏初用的笔墨纸砚无一不是世间奇宝。笔架上搁的那支笔就大有玄机,笔管是尘世木,笔头用的是乘黄的毛。《山海经》上有所记载,有乘黄,其妆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寿两千岁。
    这种世间祥瑞居然被拔毛做了毛笔,乘黄要是修出灵智一定会为自己大哭一场的。
    笔墨纸砚倒都是外物,对于提高驱邪符威力大的作用不大,最重要的是写下咒文的人:更何况那可是小师叔亲自写的啊!
    天道圣人所书的咒文带有一丝天地之力,跟凌云殿一帮刚入门的修道者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季千山把那张符咒小心地贴在小生魂的脑门上,一边贴一边小声嘀咕:这可是好珍贵好珍贵的东西哦,你千万不要烧没了。
    他抠门兮兮不愿意给小生魂符纸又不得不给的样子看得周几道一阵无语,按着那张符纸使了点劲钉在小生魂身上。一簇蓝紫色火焰无风自燃,霎时间将那张符纸烧了个一干二净,符纸上的火焰引燃了小生魂的毛发,不过几息功夫小生魂就已经全身都是火焰了。
    周几道又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季千山:哎呀,怎么这么抠门?再让师叔给你写一张不就得了?师叔,我先去忙了,这生魂
    就留在我房里吧,驱邪仪式我看着就行了。方晏初端坐在椅子上,呼吸悠长,闻言点了点头,你去忙吧。
    师叔好好休息。周几道告退关门的时候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小生魂身上的火依然在烧,只是屋子里剩下的两个人谁都没把目光放在它身上。
    尤其是季千山,他的手还掐着小生魂的脖子,一只单薄的手深陷在蓝色火焰里,却并不引火上身,而是面色如常地蹭在方晏初身边撒娇。要师父不要命的样儿看得周几道不禁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赞叹道:牛逼!
    师父季千山低垂着头,捏着方晏初的衣角拉了拉,师父,你会给我写吗?
    方晏初深吸了一口气,写咒文不是一件难事,可是他现在能调动的力量实在不多,再加上他写的咒文用的纸笔墨砚都不是凡物,现在的他就像是被那张符纸吸干了精力似的,只想瘫在椅子里睡觉。他竭力挺直身子,不让自己的疲态被看出来:驱邪符用途不广,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我要珍藏师父的作品!季千山又往他身边挤了挤,挤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还捏着小生魂,赶紧甩了甩手,把小生魂甩开,师父给我再写一张好不好?
    这孩子怎么没点眼力见呢?方晏初一边容忍着他在自己身边挤来挤去,感受着自己被符纸吸走的力气逐渐积攒回来,撑着站起身来,今天不行,以后再给你写。这生魂是从哪里来的?你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我不!眉头一皱,季千山抱着脑袋捂着耳朵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师父不给我写我就不说。
    你
    我不说我不说我不说!
    不想说该捂嘴,捂耳朵是个什么操作?
    方晏初无奈,只能掏出一沓符纸,从笔架上挑了只普通的笔,往手边的茶水里蘸了蘸,按着黄表纸一道驱邪符一气呵成:这样可以了吧?
    拎起那道符纸,季千山可惜道:没法力啊一边把符纸叠了两叠,珍而重之地放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还拍了两下。
    没理他的话,方晏初走到生魂面前,驱邪符毕竟不是什么高等咒文,这小生魂满身怨气烧也得烧一会儿。隔着蓝色的火焰,生魂的面貌逐渐清晰了起来,瞪着乌黑的大眼珠子跟他对视。
    他已经缺失了人类的感官,身在火海也不觉得痛苦,面无表情地蹲踞在地上,逐渐成型的手指搭在膝上,在膝盖上一圈一圈地画着小圈圈,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啵啵的声音,像是一只吐着泡泡的鱼。
    师父,他还能再回去吗?
    脱体的生魂若阳寿未尽,在肉身被损坏之前回到身体还能复活,顶多发一两天烧就又活蹦乱跳了。但是像小生魂这样,本身就被邪魂融合过,又被驱邪符烧成现在这样,肯定不能像普通生魂一样回去了。
    方晏初盯着那簇火焰越烧越小,火焰里的生魂也显出了人形,头也不回地答道:就这样放他回去肯定不行,但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等小陆回来就好,但愿这孩子的家人还没把他的尸体火化。火焰烧尽后,生魂缩成了一个四五岁小孩的模样,方晏初伸出手拂过生魂头顶,想按还没按下去的时候被一只手拦住。
    季千山挡住他的手掌,脸上看起来不怎么开心,噘着嘴道:师父,不是都说了不许把清气分给他吗?
    方晏初收回手,双手叠放在身前:他已经离魂了,再不固魂会魂飞魄散。
    那生魂的魂体边缘已经模糊了,渐渐透明化的边缘处时有半透明的魂魄试图钻出来,又被凌云殿四布的安魂阵法压了回去。
    季千山偷偷摸摸地瞧了方晏初一眼,看方晏初袖着手站在一边,虽然说了两句话,但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八风不动,好像一个生魂在他眼前魂飞魄散也不是什么事似的。他心里一阵舒坦,快两步抢上前去往小生魂嘴里塞了点什么,眼见着已经离魂的魂魄飘飘摇摇之下居然逐渐稳固了下来。
    师父!
    方晏初看着他做完这一切转过身来,背着手翘着脚看着自己,像一只讨奖励的家猫似的,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的手一触即离,季千山的眼睛却唰的一下红了,瘪着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小地踢了一下面前的地面:我不是要争功的,师父身体不好,我不想师父太累
    你们能够为我分忧,我很高兴。方晏初老怀大慰地叹了口气,这个季千山是他千年来收的唯一一个弟子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冲动就想收徒弟了徒弟能孝敬师父也算是师门之幸。
    尽管这个徒弟身上的煞气好像有点危险,还有点爱撒娇,但问题不大。方晏初满怀自信地想着。
    师父真好!那我给他喂点煞气也没关系吧?季千山嘿嘿笑了两声,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扯着方晏初的衣角晃了两下,是小黑猫的煞气,师父你上次从那个老头子身上摘下来的那一缕,没有攻击性的。
    方晏初被他晃得头晕,垂下手把自己的衣角解救出来,端详了一下小生魂的状况。魂魄稳固,理智尚存。问题不大,反正生魂只要稳住了就行,剩下的就得让他魂归身体之后再说了。
    不妨事,剩下的都交给小陆吧。方晏初一向奉行诸事不理原则,除非火烧到眉毛了,心里下定结论后就安心地点了点头。
    师父季千山的笑容又浮了上来,只是这一次只有嘴角上翘了两下,很快又垂了下去,眨巴了两下眼睛,师父,小鹿是谁啊?弟子知道我身为弟子没什么资格问这件事,但是弟子实在好奇。
    小陆就是方晏初刚想回答,却停顿了一下,眉心微微蹙起,好像一时之间突然想不起来了似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周几道敞亮的大嗓门,好像夏天里的一桶冰水一样提神醒脑:陆师兄!你回来了!
    思绪突然接上了回路,方晏初猛地从记忆里捞起了一截断掉的线接上,接着对季千山答道:就是你师兄。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推门进来了,比他的人更先进来的是他的声音,温柔清澈,仿佛一道春风拂面而来:小师叔,数百年不见别来无恙。
    季千山一个激灵朝门口看去,来人一身麻布衣服,脚踏老北京布鞋,一身上下写着仙风道骨四个字,唯有手腕上闪着钻石光辉的腕表透露出一丝现代气息。脸上的温和笑容一看就是深得方晏初真传,笑意浮在表面上,初看和蔼可亲再看就远在天边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乌黑明亮,仿佛林中迷途的小鹿一般,透露着一丝湖水般的澄澈。
    咬了咬嘴唇,季千山看了眼方晏初又看了眼来人的眼睛,撇了撇嘴悄声嘀咕着:这就是那头小鹿啊
    作者有话要说:
    季千山:你外头有别的鹿了,你不爱我了o(╥﹏╥)o
    第八章
    (八)
    陆师兄,我话还没说完呢。师叔在屋里做法事,不宜周几道追着来人没头没尾地冲了进来,左脚刚踏进门槛,右脚还没落地就收了回来,讪讪地对着屋子里的三个人点头,不宜打扰。那我就不打扰了,告退告退。
    他的修道者本能告诉他,此地危险不可久留。
    他那地位尊崇的小师叔就不说了,天道圣人,打个喷嚏修道界都能震三震;陆敬桥陆师兄,一千年就修成渡劫期,是当今修道界除了蓬莱之外明面上的第一人;最可恨的就是这个刚进门没几个月的季千山,没两天就挤走了小师叔身边的小童子,三个月就上位当选小师叔千年来唯一的弟子。
    真是个狐狸精。周几道和陆敬桥同时想到。
    季千山小步挪了挪,缩到方晏初身后,偏着头上上下下打量着陆敬桥,一句话都不说而是戳了戳方晏初的背,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到最低:师父,这是谁?
    方晏初对整个屋子里暗流涌动的气氛丝毫不觉,反而侧跨一步把他身后的季千山露出来,推了季千山一把:小陆,这是我新收的徒弟,你季师弟。千山,这就是小陆。
    进来之前周师弟已经跟我说了,季师弟真是年少有为啊。陆敬桥上前一步握住季千山的手,眼光丝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他,看起来像个恶婆婆挑媳妇似的,就连粘在脸上的笑容都裂了一瞬间,掀了掀嘴角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叫陆敬桥,比你早一千年进门,你就叫我陆师兄就好了。我天资不太好,一千年也就修了个渡劫,不知道小师弟怎么样?
    听着这席话,周几道一动不敢动,合了一半的门僵在半路上,他双眼连眨了七八下,心想这场景也太眼熟了。
    季千山顶着陆敬桥审视的目光眨巴了一下眼睛,泪光像是早就存在眼底一样泛了上来,他有点羞惭似的涨红了脸,慢慢地垂下睫毛:我没师兄这么厉害,连《道术入门》都要师父教,说着他撩了撩眼皮偷眼看了方晏初一眼,这一眼就跟加了颜料似的把他的脸染得更红了,我知道师父不是嫌我笨,就是心疼我
    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手指不要挠门,周几道琢磨道:师弟啊,你这也太白莲花了,现在宫斗戏都不这么演了。除非小师叔是傻子他才会信你啊!
    值得庆幸的是,方晏初并不是传说中的昏君,他只是有点懒但并不傻,对着正在关门的周几道招了招手:周几道,后山山门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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