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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你可没有你那徒弟的帮助了。商浮梁扫视四周,发现凌云殿内空空荡荡,除了一个方晏初外一个人都没有,你好像变成了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有什么不好的?至少死的时候用不着带累旁人,不像你,方晏初的目光突然锐利,紧盯着商浮梁背后的一小块地方,送死的时候还要带一个垫背的。
    咴儿咴儿,不愧是龙游君呀,商浮梁身后的影子里倏而冒出了一个人影,那人影越走越近越来越清晰,最终显露出一个扭曲的人形来,要是参天君也像你一样聪明,就不会被我杀死了。
    方晏初的声音里有着难以错辨的冷意:魂青。
    没想到龙游君还记得我,那我可真是荣幸,还是说,魂青压低了声音,龙游君记得的其实是惨死的参天君呢?
    我不但记得参天君,方晏初说,我还记得无故灭门的魂宗,这其中恐怕也难逃你的手笔。
    龙游君好手段,这样的秘辛也能查得到。魂青的笑声中有些令人恶寒的自豪,我记得我可是把魂宗剩下的人灭的一个都不剩了啊,难道说还有漏网之鱼不成?
    漏网之鱼不敢说,唯一一个幸存者倒是正有一个。
    哦?谁?
    正是你啊,看着魂青错愕的神色,方晏初倏而一笑,三尸聚魂阵和炼魂术都不是简单的术法,自从分出了魂宗之后,这些术法便都存在了魂宗,魂宗灭门后这些术法本来也应该随之消失,可是最近却突然出现了,这怎么能不让我怀疑道你身上呢?
    眼看魂青不管是脸色还是肢体都表现出不相信的样子,方晏初只好继续说下去:你作为参天君的徒弟夺取了他的功力,杀了参天君,我当时悬赏你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你会被千山轻易杀掉。毕竟你就算再怎么不肖,到底也还是参天君的徒弟,没那么容易死。你死了只好我便一直警惕你夺舍转生的可能性,不过一直没有找到苗头,直到魂宗两派分裂之后。
    魂宗再怎么说也是个大门派,两派之间的纷争再多分歧再大,那也是内部矛盾。在有群敌环伺的环境中,但凡两派还有点理智都不会斗得这样不可开交,除非是有人故意挑拨。
    哈哈哈哈哈。还没听完方晏初的话,魂青便哈哈大笑,他的下巴上缺了很大一块肉,这么一笑便露出了可怖的下颌骨,龙游君猜的没错,谁让魂宗的人和参天君一样都这么蠢呢?这么容易就相信了我一个新来的弟子,我只要略施手段就能让他们四分五裂。然后我就拿走了魂宗的藏书阁,在其中寻找固定我魂魄的方法,毕竟我一个被魔化的灵魂要是不用点手段,怎么能跟圣物融合在一起呢?
    你就因为这件事便将魂宗灭门了?
    那倒不是,魂青的笑容越来越大,没有血肉的下颌骨连带着森森牙齿都露在外面,我灭门魂宗是因为,那天上魂宗的时候有个内门的弟子踩了我一脚。
    魂青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旁人看他一眼他就忍不住手痒痒,想上去挖出别人的眼珠子,更别提是被人踩了一脚了。
    这么说你们两个找到一起了,方晏初意味深长地看了商浮梁一眼,倒还真是蛇鼠一窝。
    商浮梁回了方晏初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魂青,眼中带着几不可查的嫌恶。蛇鼠一窝,也得分得清哪条是蛇,哪只是鼠吧。
    多说无益,方晏初,你不会是等着你那些徒众来救你吧?商浮梁抽出剑,横指着方晏初,你这一万年帮玄天君收了多少徒弟,你看他们有一个来救你的吗?
    他们已经渡劫完毕,天地任逍遥,跟凌云殿关系不大了。
    那你还有一个自己的徒弟呢?
    千山方晏初将手轻轻放在心口,几息之后长出一口气,从血海到这里最起码也要两天,他只要顺顺利利地把这一辈子过完,我就安心了。
    既然你已经做好了觉悟,我就来送你最后一程吧。商浮梁挽了个剑花,高声喝道,话音未落之时,魂青就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怎么都动不了了。商浮梁的手在他背后轻轻地推了一把,将他推向方晏初。
    他脸上对方晏初依然厌恶,可是他推出魂青的动作却毫不手软:这是最后一件圣物,你拿去。
    魂青到手,四圣物在理论上已经齐了,只要方晏初将魂青的灵魂剥离便可集齐四圣物。
    这是方晏初计划的最后一步,也是商浮梁计划的最后一步。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商浮梁的嘴角终于挑起一丝微笑,龙游君,你不就想要四圣物吗?现在我给你了,相对的,我想要你的命。
    方晏初看也不看他:就凭你,想杀我?
    我杀不了你,商浮梁的声音里没有多少认输的样子,你看天道能不能杀你!
    随着他一声厉喝,仿佛是为他壮威一般,天空中猛地打了一个炸雷。天谴已经在酝酿之中了,只等方晏初伸手拿出长明灯便可落下。
    你知道我要四圣物干什么吗?
    方晏初的脸色没有一丝变化,仿佛那声炸雷不是打给他听的,商浮梁突然感觉到了危险:难道不是救玄天君?就凭你现在的力量,除了四圣物还有什么能救他的?
    不是。没有多说,方晏初的手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白衣上游走的黑龙聚集在他的右手上,黑光渐渐聚齐依稀有了些昔日龙游剑的风采。
    龙游剑?事到如今,你还想斩我?
    在商浮梁惊异的眼神中,方晏初渐渐挺直了脊背,扶着手中的龙游剑大无畏地对天笑了笑,然后目光一凛,拖着剑尖做了个剑法的起手式。
    有句话,你说的不对。方晏初说,我没有力量,是因为早在千年前我的力量便交托给了这片大地。
    一剑起势,风云骤变,在这片大陆上蕴养千年的圣人之血喷薄而出,助他成这一剑之势。
    第九十六章
    (九十六)
    圣人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呢?
    没到过这个境界的人永远不能说清,只有一句圣人之下皆为蝼蚁传出来,让人既对圣人的地位无限向往又对圣人本人避之不及。可是这世界上谁也说不清蝼蚁是怎么看待人类的,至少在大部分人眼里见到圣人的那一刻就足够恐惧了。
    商浮梁从来没有直面过成为圣人之后的方晏初,在他还活跃在蓬莱之外的时候倒是经常和方晏初碰面,但那时候方晏初还没有圣人这个头衔,而在方晏初成为圣人之前,他就早早地跟凌云殿决裂,此后再没有面见方晏初的机会。
    他和方晏初分别作为蓬莱和凌云殿的最高领导者之一,理应王不见王,若有一天他们真的面对面想见,那恐怕就是凌云殿和蓬莱开战的一天。
    后来有了冥火之灾,方晏初为了平定被侵入的天地主动散尽一身圣人之血,在散尽全身血液之前他曾主动登上蓬莱,一剑捅了商浮梁。就算是那时候商浮梁也从来没见过运用圣人之力的方晏初。
    现在他见到了,难说是不是全盛时期的圣人之力,但对于商浮梁来说已经够可怕的了。
    商浮梁必须承认方晏初的皮相是六道轮回里难得一见的美丽,最重要的是他端庄,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站在那里就是一尊大佛。剑修之祖的称号更像是封给他涨身份用的虚名,而那柄享誉天下的龙游剑比起凶器来说也更像是一个华美的摆设。
    事到如今他才知道,那柄龙游剑,他一度未曾放在眼里的龙游剑,那柄曾杀了他一次的龙游剑,从来就没有漏出过本相。
    漆黑的游龙化作无数佶屈聱牙的字符,锁链一样紧紧地扣在一起,在方晏初的手中化出一柄漆黑的剑。而随着剑招起势,天地间蕴藏的圣人之血纷至而来,依附在剑尖之上。
    像是被水洗过又像是被血腐蚀了一般,龙游剑外的黑色层剑尖剥离,直露出黑色层之下的白色。说是白色有些不准确,那白色像是掺杂了什么黑色的针尖大小的斑点似的,不够纯粹。直到最后一滴血也渗透进剑身,整个剑身才完成了最终的变化。
    商浮梁看着他手里的龙游剑,白色剑身上黑色斑点被驱赶在一起缠绕着剑身形成了一条黑龙的形状,几乎从剑身上看到了方晏初的化身。这就是圣人淬炼出来的剑,方晏初将它养在体内一千年,为的就是今日惊天一剑。
    没有多余的剑招,没有花哨的动作,方晏初只是缓缓抬起手臂,剑尖平指,一剑挥出,天地变色。
    无数风云从地下席卷而起,将商浮梁来时的黄沙漫天卷得一干二净。
    商浮梁感到第一丝凉意的时候正是第一片雪花落地,与此同时,也是第一道天雷响起。
    接近紫色的天雷如蛇如电,迅疾地穿过龙游剑带来的风云雨雪,准确地落在方晏初身上。
    方晏初一步未动,只有刺进商浮梁心脏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勾起的唇角上挂着一丝血迹:商浮梁,结束了。
    当胸而过的龙游剑在刺穿了商浮梁的整个身体之后依旧余势未减,硬生生地带着他的身体将他击退了几米远。不仅仅是剑伤,方晏初的剑上除了圣人之血还有这一千年的功力,在穿透他心脏的同时封印了他的所有能力,仿佛身体里伸进了一双巨大的手,捏着他的心脏奋力地攥起拳头。
    在感受到短暂的麻木和巨大的痛苦之后,商浮梁全身痛苦地颤抖着,右手狠狠地按着龙游剑的伤口,喉咙里翻江倒海一口鲜血哇地一声喷了出来:你为什么
    方晏初抬眼默默地注视着他,怜悯地摇了摇头,紧接着看向一边依旧不能行动的魂青,伸出左手将他整个人隔空提了起来。
    魂青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无力的感觉了,除了自己刚死的那一回被季千山吊起来放血,就只有这一次被自己的盟友背叛了。商浮梁大约是给他喝了什么东西,让他在这种情况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垂着手脚任由方晏初将他提在空中。
    魂青,方晏初缓缓开口,你作恶多端,就算是为了参天君你都得死,不过好在你死之前还可以替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魂青正想要问,却在下一秒发现自己问都不需要问了,他的身体已经先他一步做了动作。他已经缺失的手突然以一种难以理解的角度歪曲着,手肘扭曲成一个圆形。
    不,不要在极度的惊恐之中他摆脱了药物的控制,难以控制地发出痛苦的喊声,不要!
    魂青睚眦欲裂地看着自己的手伸到背后,感受着一种强烈的撕裂感他隐约感到自己的手已经越过了肩胛骨落在颈椎上。两根手指在背后的皮肤上逡巡着,仿佛寻找目标的猎人一样,紧跟着便是一阵剧痛。
    在巨大的痛苦袭来之前他隐约感觉到了自己原本无力的两根手指刺穿了背后的皮肤,在充满黏腻感的血肉中摸了一会儿后捏住了自己的颈椎骨。
    再之后的事情就不是他能知道了,他已经被痛晕了过去。
    魂青的手在背上忙活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渐渐地从身体中离开,离开时手中握着一盏古旧的油灯,灯上没有灯芯,只有一汪鲜红的心头血。
    这是你的血吧?方晏初问商浮梁道,以心头血来供养失去火种的长明灯,你倒是真想的出来。
    商浮梁惨笑一声:为你准备的。
    为杀我准备的吧?没有火种的长明灯怎么能算得上是一件完整的圣物呢?圣物不全,怎么能让天道对我下手呢?
    正是。
    可惜。方晏初拿过长明灯反手将灯里的心头血倒掉,紧跟着长明灯上浮现出金红色的火光,那火光越燃越高越燃越高,直到最后变成一朵正常的火焰,缓缓地跳动在长明灯中。方晏初这才笑道,这才是真正的长明灯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
    商浮梁身上暂且还背着蓬莱的气运,就算是挨了方晏初一剑也没那么容易死,只是没有反抗的余地而已。方晏初也不将剑拔出来,只是将四圣物放在他眼前一一排开。
    东海之精,长明灯,尘世镜以及尘世镜中的一点灵光。
    你知道血海之底吗?方晏初不说自己不说别人,偏偏谈起了血海。
    不
    血海之底叫做玄墟,是被天道流放的人该去的地方。当年若我没有在血海之中捡起千山,现在估计也在玄墟之中了。方晏初长叹一口气,天道说血海是收纳世间肮脏罪恶之处,其实不对,玄墟才是这样一个地方,血海只是玄墟在这个世界的一个投影而已。玄墟之中人畜相食,寸草不生,人、畜甚至草木都为了生存不断挣扎,不断斗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这种地方?
    方晏初自问同样也是在问商浮梁,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些地方的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为什么有些地方就得为了多活一天都得赌命?
    商浮梁看着自己胸口的伤口,血液已经结痂,想起自己死了之后要再入地府,重修成为蓬莱的另外一个商浮梁,又突然想到这种重修再来的特权只有蓬莱的人才有,其他的无论是妖魔人鬼,死了就是死了,没有重来一回再走同一条路的机会。
    万物有灵,有灵者皆可活。
    这是方晏初的道,也是让他走进死胡同的道。同样都是活着,凭什么玄墟的人就活的那么痛苦,我就活得这么简单?
    而且,他曾经见过的,那个没有玄墟的世界,那个还在天地初开前的世界。
    在玄天君被流放进玄墟之后,孔渠跪在地上恳求方晏初救玄天君的行为也推了他一把,把玄墟拉回来,把那个没有玄墟的世界拉回来。
    那是命。商浮梁一字一顿地把这三个字送进方晏初耳里。
    那我的选择就是命运的选择。方晏初也同样答道,你知道冥火之灾是怎么来的吗?
    不是火山吗?商浮梁说着说着却突然没了底气,因为有一件事情怎么都说不通,火山喷发的事情不少见,但哪次也没有像冥火之灾一样制造出了几乎不可阻挡的怪物。
    而且蓬莱对冥火之灾实在没有什么发言权,因为在凌云殿顽强抵抗的时候,蓬莱依仗地利隔岸观火,事后也没有对冥火之灾进行任何形式的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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