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含章漫不经心撩起眼皮:你知道我以前那些情人都是怎么结束的吗?
林曦摇头。
就是他们开始妄想和我谈感情。宋含章上身前倾,极具压迫性的目光逼近,林曦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浇下。
宋含章和情人的关系,在他看来永远都是交易,不过是他出钱对方出力罢了。
他喜欢这种简单干脆的关系。
一旦对方产生了什么想法,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关系就会变得混沌不清,爱情的独占欲会让对方变得贪婪,想要从他身上索取更多。
而爱情的丑陋在于它会使人盲目,那些想要从他身上索取更多的情人很快就会被占有欲冲昏头脑,忘记自己的身份试图去掌控宋含章。
但在这段关系里,宋含章才是那个永远的掌控者。
妄想咬向主人的狗,最终都会被逐出家门。
而他当初能看上林曦,也是因为他把自己的欲望和野心都写在眼睛里。
宋含章知道他想要什么,也不介意让他美梦成真。
还有,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宋含章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林曦,你违心说喜欢的模样,可没你平时问我要钱时讨喜。
要不要做,今晚之前想好。
离开前,宋含章留下最后一句话:林曦,你最好想清楚自己要什么。
宋含章走了,偌大包厢里只留下林曦一个人。
微风牵起窗边白纱,在水面吹出层层涟漪。
淳乐水之前泡的价值千金的茶喝在嘴里已经凉了,但仍然唇齿留香。
林曦想要什么?
他自然是想要,永远都喝得起这么好的茶。
他看着桌上淳乐水出入歌舞剧院的照片,给宋含章发出一条消息。
我要签公司拍戏,只演男一。
申城歌舞剧院地处申城北二环内,剧院内机构建筑划分明确,独立的办公楼、演出厅、歌剧舞剧排练厅加在一起,林林总总占地有小一百亩,是直接隶属于申城文旅部的事业单位。
剧院演出厅有单独的进出口,而剧院内部一般来说也是外人勿进。
只有淳乐水,明明不是剧院的人还次次都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去。
保安亭窗户开着,窗下没有人,淳乐水探头往里面看了眼,保安大哥正背对着他站在饮水机前往保温杯里灌水。
淳乐水敲了两下窗户:秦哥,吃梨。
他从手里的购物袋里掏出俩又白又胖的雪梨放在桌上。
被叫秦哥的保安转身,脸上挂着笑拧上保温杯的盖子,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下:又来找楚老师?
我师哥还在剧院吧?淳乐水说着又掏出俩梨递给秦哥,借您点水帮忙洗洗。
去去去,院儿里自己洗去!秦哥作势要打他,手上是个铁皮茶盒,晃动间能隐约听到里面茶叶撞击铁皮窸窸窣窣的声音。
淳乐水也不嫌弃,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塞了个梨进嘴里,从包里翻出一包茶叶:正巧今天去了趟茶楼,顺便给您带了点茶。
包装上印着水榭苑三个字,秦哥没听过,不过光看那包装就觉得不便宜:拿走拿走,别老来贿赂我。
不要钱,人家免费送我的。
淳乐水这话也不假,宋家作为水榭苑的SVIP,每次去经理都追着送一堆茶叶:不贿赂您以后您不让我进门怎么办?
秦哥半信半疑,又被淳乐水哄了几句才收下茶叶:我不让你进你就进不来了吗?
淳乐水嘿嘿笑了声,啃着梨往楚林的办公室走,路上遇到个老师就能招呼两声,然后给人家递个梨,中途还被别人告知楚林不在办公室,又半路转了个弯去舞蹈排练厅,等到排练厅门口一口袋的梨分得只剩下一个了。
淳乐水轻轻推开门,音乐声顺着门缝飘荡出来,鼓点激烈,已然进入了舞曲的高潮。
偌大的排练厅里只有楚林一个人。他穿着练功服,白衣黑裤,踩着鼓点从角落奔出侧翻到空中又接了个拉拉提,他的身体就像是新鲜的柳枝,柔而不软,韧而不绵,身轻似燕,轻轻一翻就仿佛跃之云上。
鼓点微弱,琴声渐急,楚林以右足为轴,脚背绷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原地转开,在愈来愈急的音乐声中越转越快。
古典舞又被称为戏曲舞蹈,融合了许多戏曲和武术中的动作和造型,讲究刚柔并济,要求形、神、劲、律,强调呼吸的配合,对身韵和技术、技巧动作的要求非常高。*
不是网上那些穿着宽袍大袖随便举手抬腿的所谓古风舞可以比拟的。
这需要扎实的基础功和长年累月的训练。
而楚林的舞,不管淳乐水看多少次都看不腻。
明明没有广袖长衫,他举手投足却如风拂柳,翩翩若仙,让人移不开眼。
淳乐水第不知道多少次在心里咆哮,楚林为什么这么完美!!!
排练厅里音乐声渐低,楚林最后的ending正好对着镜子,他呼吸长而深,胸腹的起伏弧度比正常呼吸时要明显一些,他的目光透过镜子停在淳乐水脸上,缓缓展开一个笑容。
楚林坐在地上,平缓着呼吸,招呼小狗一样对淳乐水招招手:什么时候来的?
淳乐水挤进门缝,顺手把他放在门边擦汗的毛巾递给他:有一会儿了,师哥跳得真好。
他盘腿坐在楚林身边,看着楚林擦汗,双手握着梨子抛来抛去:师哥,这个是你为《山鬼》的演员选拔准备的个人展示吗?
嗯。楚林点头,擦完汗的毛巾搭在肩膀上,怎么样?
特别好。淳乐水由衷夸赞,他把梨递过去:来,补充点糖和水份。
楚林笑着接过,说了声谢谢。
他喜欢吃水果,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次淳乐水来剧院都会顺手递给他一个,今天是梨,明天是橘子,后天是草莓,总之少有重样。
楚林也知道他每次来都是顺路买一口袋,逢人就发,但始终会给他留一个。
这么乖巧的小朋友谁能不喜欢,整个剧院就没有不喜欢淳乐水的。
淳乐水还在给楚林讲他刚才在路上遇到剧院舞蹈总监,对方仍不放弃想拉他进团的事。
楚林一边吃一边听他讲,突然问道:小淳,你的展示舞蹈准备好了吗?
淳乐水:
当然是没有的,他准备啥呀准备,反正也没机会跳。
一看他表情楚林就知道是什么情况,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
师哥,淳乐水靠在他身上撒娇,反正你选上就行了呀,你选上我就可开心了。
你啊
楚林正想教育他两句,让他活得有自我一些,别光围着宋含章一个人打转,话还没出口,就有人敲了两下门。剧院里面另一位舞者老师探进头来:楚老师,你还没走呢?
她看到淳乐水:小淳也在啊。
淳乐水向她问了声好。
我今天是不是来晚了,没有梨吃了?她笑着推开门,怀里抱着一束红艳艳的玫瑰花,秦哥让我给你带进来的,楚老师,你什么情况?谈恋爱了?
淳乐水看看那束花,又看看楚林。
他表情冷淡地从女同事手里接过花束,没有回答对方的八卦,只回了句谢谢。
淳乐水低头嗅了嗅,玫瑰很新鲜,色泽鲜艳花香浓郁。
他好奇地看了眼楚林:谁送的呀?
是哪家的猪要来拱他淳乐水辛辛苦苦种出来好水灵好水灵的大白菜???
不认识。
楚林说着拿上包,招呼淳乐水出门,直接把花塞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包装精致的玫瑰花被挤压得歪七扭八,花朵被压扁从垃圾桶斜上方支棱出来一部分。
淳乐水更好奇了,撞了撞楚林胳膊:不认识人家给你送花呀?
也没个卡片什么的,但楚林却一看就知道是谁送的。
这不简单。
确实不认识。楚林说,就酒吧里一个搭讪的,谁知道喝了杯酒就被缠上了。
楚林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喝那杯酒了。
淳乐水拧眉:怎么回事?
没事。楚林安抚他,路过保安亭的时候嘱咐了秦哥一声,说以后再有人送花过来直接拒收。
这怎么能没事?淳乐水跟在楚林身后,急道,他不是第一次给你送花了吧?他现在是给你送花,那明天要是跟踪你尾随你呢?
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倒是把楚林逗笑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师哥,这种事不能掉以轻心。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淳乐水听出他语气里面那一点点应付,气死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敷衍我。
楚林无奈:我也不知道对方姓什么叫什么,我也没办法呀,那人家给我送几束花我就报警,警察叔叔估计也不会受理。
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淳乐水还是不高兴,可又没法反驳:那也不行,今晚我送你回家。
楚林笑着点点头,颇有些无可奈何。
淳乐水手机响了,他一边叮嘱楚林这种事不能马虎,一边接通电话:你好,哪位?
电话里传来林曦带着哭腔的声音:淳、淳先生,救救我。
第9章
林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还伴随着哐哐响地砸门声。
从电话里传出来的紧迫感让淳乐水没有时间去思考林曦的求救电话为什么会打到他这里,他微微皱眉:怎么回事,你在哪里?
林曦报了个地名,其他的话才刚起个头,忽然一声巨响伴随着他的尖叫声,电话挂断,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淳乐水接电话并没有背着楚林,对面的动静又那么大,在安静的马路边楚林想不听到都很难。
他问淳乐水:怎么了?
事发突然,淳乐水也来不及解释,他在路边拦了辆车想把楚林塞进去:我过去看看,你先回去。
楚林攥着他手腕不放:我跟你一起去。
淳乐水知道他主要是担心自己,见他神色认真便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他应了声好,矮身钻进车内,让司机师傅去某会所。
虽然林曦只说了几句,但淳乐水还是通过已知信息迅速拼凑出了事情的始末。在林曦跟着宋含章期间就有不少人觊觎,但碍于宋含章也都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在林曦收了钱答应他会离开宋含章后相当于失去了宋含章这个保护伞,以前那些因为忌惮宋含章而不敢对林曦动手的人也自然没了顾虑。
楚林并不知道其中曲折,但光是电话里传来的动静就能听出对面情况严峻:要不要报警?
权贵只手遮天,这事儿报警也不一定有用,反而容易引火上身拉到仇恨值。
淳乐水阻止了想要跟他一起下车的楚林:师哥,你就在车上等我。
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淳乐水并不想让楚林跟他一起去。
他有宋家做靠山没人敢对他怎么样,但楚林不一样,他没什么背景又那么耀眼醒目,在酒吧喝个酒都能被有心人缠上,更别说里面那些连宋含章都比不上的狗东西。
他可不想让楚林变成下一个林曦。
半个小时。淳乐水扶着车门,半弯腰和他对视,半个小时我就出来,师哥放心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那一刻楚林总觉得淳乐水有哪里不一样。
他眉心轻蹙,总觉得在那句话里感受到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
没等他仔细确认,淳乐水已经转身往会所走,楚林忙道:你小心一点。
淳乐水笑着对他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台阶上,楚林有些担心淳乐水半个小时能不能找到人。
这家名为秀色山庄的会所实在太大了。
作为一家坐落在申城北郊的高级会所,秀色山庄建筑面积好几万平,大小楼宇数座,除了隐没在茂盛林木间的俱乐部之外,半山腰的松涛青峰间还藏着数栋小楼。
这里位置偏,面积大,门口进出皆是豪车,他们这辆出租车进来还废了老大劲,是淳乐水把电话打给许叔再等许叔联系秀色经理后对方才连忙通知门卫放行。
淳乐水一踏进大厅,早就等待在那里的经理便急忙迎上来:淳少。
两年来淳乐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就很奇怪。
他像是被吓到一样,赧然道:您叫我乐水就好。
经理赔笑,宋含章结婚的事情圈内人尽皆知,宋含章是秀色的常客,但淳乐水还是第一次来,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夫夫俩感情并不好,但具体是怎么个不好法,淳乐水的性情到底如何,他这个小小的山庄经理可不清楚。
经理以为淳乐水是来捉奸的,即不敢怠慢,又不敢真的让他找上宋含章毁了对方兴致。
他如履薄冰:不敢不敢,您才是叫我小张就好。
淳乐水也知道他敬畏的是自己背后的宋家,但戏都演到这儿了,他也就顺口问了一句:含章也在吗?
想什么来什么,张经理如临大敌,堆出职业微笑:宋少一个小时前已经离开了。
我知道,是他不想看到我淳乐水小声嘀咕,神情有些失落,分贝虽低却正好能被张经理听见,说完他展开一个稍显勉强的笑容,我不是来找他的,您别太紧张。
张经理松了口气:那您是?
林曦在哪儿?淳乐水问。
走廊两侧的丝绒墙布低调奢华,壁灯暧昧昏暗,包厢门紧闭,脚下厚实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比坟场还安静的环境处处彰显着秀色山庄引以为傲的私密性。
张经理推开一间包厢门,浓烈酒气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其他人,只有几位服务员和保洁在打扫,他们看到来人叫了声经理,张经理挥挥手:你们都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