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宫室里,慕容笙抱着齐诏,听着这人沉浊的鼻息,一时怔愣,想起许多旧事。
这个人……从前不是如此的。
他性子清冷,寡言少语,不大会说笑,常常委身坐于窗前看书。
对于课业,慕容笙完不成,也是惯常不手软的。
打手板,罚站,更甚至脑袋顶花盆,皮实的慕容笙哪样也挨过。
可十载不见,这人居然也学会了低眉浅笑,周旋于人群中,言辞温和。
他于帝王身侧,软语觐见,不动声色取悦那人,亦于深宫重重中,照拂被众人忽视的皇孙。
同样在士子中,也积累了重重尊崇与威严。
时间啊——
果真是最容易令人改变的东西。
慕容笙抱着齐诏,将下颌抵在他发顶,忍不住鼻尖发酸。
多清贵干净的一个人啊!到底还是被拉下了凡尘。
他恐怕再不记得自己年少时生出的妄念,只会嘲讽于自己这般差劲的人,会想摘那样明朗的月轮。
慕容笙低头,细细吻他鬓角,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心底压抑的情感才能释放出来,汹涌如潮。
大抵是因为遇见齐诏这样皎皎如月的人,慕容笙纨绔不羁的人生里,才会第一回 生出自惭形秽的念头。
也是因为这人的不屑与轻蔑,才让他在长久的岁月里,一直以此为动力,一步又一步的往前走,让自己变得更好。
齐诏这般光风霁月的人,足以配这世上那至高无上之位。
青年低头,浅浅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揽紧了怀里瘦削的男人,喃喃自语。
“别怪我,先生。”
“那个位子,我一定会要,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用怎样的手腕。”
“您……最好不要阻止我。”
男人沉沉睡着,显然是疲倦至极,他心肺功能差,绀色的唇便微微张着,喘息吃力而粗沉。
十载不见,岁月在他身上并未留下多少痕迹,可病痛却比往日侵蚀的更甚。
再是强大的人,撑着一身病骨,也很是难捱吧!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慕容笙才敢放肆的倾泻心里头的眷恋,一旦这人醒来,他就必须收起一切情绪,不叫对方瞧出分毫。
他定了定神,迫自己冷静下来。
齐诏生的清瘦,骨骼也细,腕子瓷白,跟一捏就断似的。
脉象有些乱,但总体还算稳定,这人说的不错,他身上大穴悉数被封了,内力也一并受制,聚在心口,护住心脉。
只是……怎么就剩这么点?
慕容笙还是不解,是什么……能让一个人浑厚的内力直接砍了半数?他受过重伤?
目前看起来,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谜团。
慕容笙并不精通医术,脉也探的马马虎虎,除了心肺损伤,胃脘不合……嘶!覆依那丫头怎么教的来着?
碰到难题,慕容笙开始抓耳挠腮。
还有什么,怎么……摸不出来了?
慕容笙皱着一张脸,龇牙咧嘴的想书本上的内容。
可他这些年醉心武学与帝王心术,医术这种东西……纯粹就是学点皮毛,救命用啊!
真要探明白脉,还差的远呢!
第15章 不得无礼!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外头落了雨,滴滴答答的打着枝叶,空气中湿气愈发重起来,染上几分泥土的气息。
齐诏心肺差,憋喘不已,没多久就醒转过来。
“咳……嗬嗬……”
他脸色白的吓人,腔子里一声叠着一声的哮鸣音起,心口绞痛的厉害,连带着视线之中,也一片模糊。
慕容笙稍有错愕,但反应很快,扶他半起,以内力护他心脉,继而抵着他胸口大穴,激他呕出肺腑里的淤血。
“咳……咳咳……呕……”
男人身子单薄枯瘦,乌色的唇瓣不停的抖,青丝亦是悉数散落,覆在肩头,更显得这人苍白孱弱。
覆依此刻也被人传召过来,少女轻快的步子从殿外迈入,正咯咯笑着,甫而听到里头动静,不由得讶然一惊,迅速迈进来。
“别这样!”
她焦急的跑过来,止住慕容笙的动作,“他受不住的!”
慕容笙微微一愣,就见少女陡然肃容,“抱紧他!”
紧接着抬手扯开齐诏衣襟,四根银针齐齐落下,刺入他胸前大穴,眼见这人唇角不停的落下殷红,少女咬牙,抬头急呼:“阿笙,快!助他把内力聚在心脉,封他武功!”
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人的身体状况暂且稳定下来。
将所余内力悉数护住心脉,封了武功,再寻他法将养,要不然……这人随时可能会死!
这一遭施救,少女心惊不已。
这个世上,怎……怎么会有人这般不珍惜生命?
生命何其可贵啊!
慕容笙与覆依可谓是默契十足,几乎话音刚落,他便聚了内力,助这人将所余内力引入心脉附近,直接封他武功。
与此同时,一股子强劲的内力从齐诏身体里涌出,男人于昏沉中睁眼,下意识以断腕自保之法,来对抗想要钳制自己的力量。
“是我,先生,是我!”
慕容笙不敢硬扛,情急之下,大喊了一声。
那股精纯的内力倏尔就散了,男人亦是重新软回去,粗粗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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